一、

    偌大的璃月，每日都在上演形形色色的故事，台上台下，街头巷角，亦真亦假，似梦非梦，总归以一句老话概括，无巧不成书。

    钟离深以为然。

    端着茶杯的手不知何时停在半空中，田铁嘴的最新创作也没听进去，要对田铁嘴说声抱歉，但惊鸿一瞥间他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梦。

    候在街边的小女孩也才十岁出头，蓄的长发被绑成了双环髻，衣着朴素，但也遮不住她相貌的出色可爱，只可惜她目光空洞单调，唇角平平，寡淡的表情生生把一副好皮囊拉成了路人水平，但他知道那双眼睛一旦点缀了光芒该有多灼目。

    或许是他长时间的注视太特殊，那小孩终于发觉，抬头朝他看来，正撞上他的视线，街道依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田铁嘴卖力地一拍醒木，却惊不醒那一瞬的梦，他回到了几千年前，难得打扮精致的少女跪坐在屋内，她垂着头在发呆，不时捂着胸口咳嗽几声，一听到声响立刻抬头就看到了他，她眼前一亮，正想说些什么，自喉咙处升腾而起的痒意打断了她的话，摩拉克斯上前几步帮她顺气，顺便把自己的神力灌输给她，她的脸立刻红润到不正常的地步，人类的身体实在无法一次性接收太多神力。

    “摩拉克斯大人……”她没有在意，而是投入摩拉克斯的怀抱，仰着头希冀地望着他，“他们说成了亲就能永远和你在一起，是真的吗？”

    摩拉克斯难得没有就事论事地告诉她真相，他抚着她的头顶，“是真的。”

    但在那之后不久她还是离开了人世，原本便命不久矣，那场谋杀加速了这个过程，让她身体更加孱弱，他已无力回天，摩拉克斯在尚不理解何为悲伤时，便已经送走了由子民献上的，他的妻子，他沉默地凝视着怀中已经再无生息的瑟瑟，喉咙被什么堵住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他亲手把瑟瑟送入火堆，她体质特殊，能够招引深渊，为防止深渊亵渎她的遗体，他不得不这么做。

    瑟瑟刚离开的那段时间，他时常会陷入怔愣，回到那个房间时总在期盼着什么，大概也只是一声夹杂着咳嗽的“摩拉克斯大人”，瑟瑟永远在等待着他，他甚至会忍不住思考如果当时他没有推门而入救下瑟瑟，放任她这样死去，或许她现在反而还会留在他的身边，尽管饱受深渊的折磨。

    然而结局早已注定，即便是后世众望所归的岩王帝君也无可奈何，久而久之，就连瑟瑟这个名字都被时间淹没，变成了过往历史的一颗尘埃，只剩他一人还记得这不是妄想。

    前生今世是否还是同一个人，这个问题无处寻得答案，摩拉克斯希望是，但他没有去寻找瑟瑟的打算，早在他在门外犹豫的那一刻，他已经失去了同瑟瑟长相厮守的资格，他无权决断瑟瑟的生死。

    二、

    “瑟瑟！”自另一端传来的呼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瑟瑟收回视线看向来人，水蓝发色的男孩跑过来，怀里着一个大布袋，自没有拉紧的边角能够看到黄纸与丹砂，相较于这孩子不高的身形，这一大袋东西显得更加沉重，但他抱起来竟也是健步如飞。

    重云跑到小师妹身边，换成一手背着布袋，一手牵起她，“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有人欺负你吗。”

    瑟瑟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重云已经习惯了小师妹的沉默寡言，她肯给个反应都不错了，父母刚把瑟瑟抱来的时候才是真的不哭不笑活像人偶，家里有调皮的孩子欺负她她都不吭声，直到重云不小心把她的袖子拉开发现身上的淤青才发现此事。

    她被视为怪胎，家里旁系的长辈就更反对收养她了，指着她振振有词地说这孩子天生无情，邪祟缠身，多半为恶灵转世，将来必成祸患，此时不除更待何时，所幸重云的父母掌握了大权，力排众议将瑟瑟收在门下，瑟瑟才免去了早夭之难。

    重云里的记得那一天，父亲把他推到瑟瑟面前，分别拉起瑟瑟和他的手叠在一起，语气凝重地叮嘱他，“重云你记住，从今以后瑟瑟便是你同父同母的妹妹，你们二人要好好相处，相互扶携，护着彼此，但若有错处，也不可徇□□置。”

    重云当时沉浸在他要有妹妹了的喜悦之中，用力地点了点头，而瑟瑟茫然地看着父亲，在父亲的示意下懵懵地反握住了重云的手。

    尽管瑟瑟不哭不闹，大多数时候对外界都没什么反应，但重云明白，她并非真正的木石之心，重云牵她的手时她会反握回来用力拉住，重云练功受伤的时候她会闷不吭声地拉着他去上药，也会注意到重云不能吃辣，自己把辣菜吃掉，虽然她味觉不太好，最后吃得满脸通红额头冒汗才被发现。

    但今天瑟瑟不太一样，她被重云牵着往回走的时候还不住回头看，似乎想找些什么，眼中透露出些许的疑惑，她不爱出门，是第一次来城里，重云还以为她看到了什么东西喜欢，便停下来顺着她的方向去看，只看到了那家开在街角的三碗不过港。

    “瑟瑟你想在外面吃饭吗？”他想了想，耐心地问，瑟瑟常年在家里吃饭，看外面的餐馆稀奇也不奇怪，重云同样潜心修炼，外出也少，今日是父亲将进城采购符纸的任务交给了他，让他带瑟瑟出来走走，他才有机会拉着瑟瑟出门，他数了数剩下的钱，数量不少，可能母亲也有考虑到额外的花销吧。

    瑟瑟被问到的时候抿了下唇，她摇摇头，“不想。”

    但那个人……她好像见过，在梦里，可是又记不太清。

    重云最后还是拉着她朝那边走去，也不是觉得瑟瑟口是心非，他想拉着瑟瑟融入人群中，第一步就是要她多接触人群。

    不巧的是正值晌午，吃饭时间，三碗不过港坐满了人，他看了一圈也没有空桌，两个小孩也没人注意，重云也不善言辞，正当他为难着准备等有人走的时候，有人招呼他们一声，“说书人一开口，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离开，来这里坐吧，尚有空座。”

    是一个相貌俊秀的先生，光看谈吐就像是大人物，重云犹豫几秒，但想想瑟瑟，还是拘谨地道了声谢，坐上了座位。

    瑟瑟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先生，太过明显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重云正想提醒她有些失礼，说书人放下茶杯，又继续说起岩王帝君的传说，瑟瑟立刻被吸引过去，全神贯注地听起来。

    “你对岩王帝君的故事很感兴趣吗？”那先生温和地问，瑟瑟点点头，眼神都没转一下，重云却稀奇她竟然会搭理外人，转过头来替瑟瑟回答，“实在抱歉，先生，家妹自幼钟情岩王帝君的传说故事，一旦遇到就分不开心。”

    “摩拉克斯大人天下第一。”瑟瑟小声补充道。

    那位先生似乎笑了一下，“瑟瑟言之有理。”

    他怎么知道瑟瑟的名字的？！

    重云内心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