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自己生日当天也不可对任何修行放松,这是母亲的态度,绫华谨遵教诲,无论是上午的插画还是下午的茶道学习,她都丝毫不松懈。
到了晚上与母亲告别之后,经历了一天的兴奋而逐渐归于平静的心重新雀跃起来,她想了想,先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兄长的书房走去,那里亮着灯,但是很安静,兄长大人在的时候一般不需要旁人再守着,尤其此时已经有些晚了,绫华抬手敲了敲门框,里面随即传来熟悉的问候,“是谁?”
瑟瑟的声音,她果然在这里,绫华偷偷地想,瑟瑟在兄长大人身边真的好辛苦,以往这个时候,她都已经准备陪自己睡觉了,可现在还和兄长大人在书房,当然,其实更应该说的是兄长大人辛苦了。
“兄长大人,瑟瑟,是我。”绫华小声回答,生怕惊扰静谧的夜色,没过一会儿门从里面被推开,盈盈灯光映着瑟瑟的笑容也染上了古朴的色调,像古书里暗藏的墨香,她有些惊讶,“绫华,你怎么来这里了,是找绫人有事吗?”
“瑟瑟,今早我们约好了的。”看瑟瑟的惊讶不似作假,绫华有些沮丧地低下脑袋,“你忘记了吗?”
瑟瑟轻笑一声,牵着她的手把她拉进书房,“当然没有。”
今早醒来之后,绫华问她晚上能不能去她的房间和她一起睡,虽然瑟瑟不明白她的房间有什么特殊的,不过既然是绫华的愿望,她自然会满足。
“我只是以为你会在你的房间里等我去找。”瑟瑟解释道,“是我忘记和你说一声了。”
“什么忘记了,绫华你怎么来了?”绫人停下笔,也看过来,疼爱的妹妹在本应该睡下的时间造访书房,他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兄长大人,我来等瑟瑟一起睡觉。”绫华兴高采烈地回道,“瑟瑟答应我了,今天我可以去她的房间睡。”
“哦?这也是瑟瑟给你的生日礼物吗?”绫人玩笑一般说,“瑟瑟,你不会听我的话,真的把自己当成礼物送出去了吧。”
“再次强调一遍,人可不是礼物。”瑟瑟叹了口气,“难得我送了一次礼物,可不要冤枉我。”
绫华配合地从腰间解下小包高高举起来,通体是娇嫩的粉紫色,上面绣了一圈漂亮的绯樱绣球,间以鸣草,虽然绫人在晚间家人们聚在一起吃饭时就已经清清楚楚地看过一次,甚至他其实亲眼目睹了这个荷包的诞生过程,但也不妨碍他唉声叹气地吃醋,“瑟瑟,我都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一手。”
昨天下午瑟瑟不知道从他们的建议中得到了什么灵感,回来之后去找古田婆婆要了针线布料和剪刀,开始就着阳光绣起了什么东西,她的动作有些奇怪,断断续续,但每一个步骤都透露着熟稔的信息,在这样的过程中,绫华现在拿着的荷包在她的手中逐渐成型。
“你竟然见过绯樱绣球和鸣草?”绫人看着成品,不由惊叹。
多生长在影向山附近的绯樱绣球和鸣草,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瑟瑟怎么会知道它长什么样子,甚至还能绣得如此栩栩如生。
“这是吗?”反而是瑟瑟有些疑惑,“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绫华大概会喜欢吧。”
但无论如何,她这一手刺绣技术令绫人为之惊讶。
而瑟瑟却望着手里的荷包发呆。
是因为缝过很多,小孩的衣服,大人的衣服,没有钱的时候,不能买的时候,她却拒绝像从前那样穿着衣衫褴褛的衣服将就。
……不明白这样的感觉从何而来。
“如果你喜欢的话,明年你过生日的时候也可以帮你做一个。”瑟瑟说。
“不了,我更喜欢新奇的创意,瑟瑟你可以从现在开始思考送些什么,免得到时候我还要自己讨要,很麻烦啊。”绫人支着下巴回答,“既然绫华都已经来催促了,那你先带着绫华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好吧。”听他这么说,瑟瑟没有过多推拒,而是点了下头,便牵着绫华重新离开了。
绫华已经洗漱完毕,等待瑟瑟洗漱的空档,她四处打量着这个房间,与她的卧室不同,瑟瑟的房间简洁到令人不由怀疑是否真实有人居住的程度,也只有一旁小矮桌上堆放的几本书和一支笔证明了主人生活的痕迹,绫华坐到了桌子前,出于好玩的心态,她挺直了腰,想象着瑟瑟平日在自己的房间里会用什么样的姿态读书,一低头却看到了一本摊开的《风与自由之歌颂》,是海之彼岸的国家蒙德的诗歌合集,已经翻到了某一页,其上印刷的诗歌措辞文雅,情感表露却并不是非常委婉含蓄。
——向你献上一切美好与祝福,为你赠予我最诚挚的爱意,我的爱人,我的风之花。
绫华不到十岁,但她读的书很多,自然也能够理解作者在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情感,尽管是她不曾接触到过的爱情。
但她很在意,这首由佚名诗人创作的诗歌旁,是瑟瑟用清秀的字体写下的名字,“温迪”。
这个名字上重重地划了好几道横线,可又在一旁被重新写了一遍,最后顿笔处更是洇了一大团墨,足见执笔人在运笔时的犹豫与迟疑。
非常熟悉的名字,绫华想起来,今天早上她听到过,得益于早睡早起的良好作息,今早她准时睁开眼睛,难得看到瑟瑟还闭着眼睛,有规律地轻缓呼吸着,她还没睡醒,绫华几乎没有看到过,从前她睁开眼的时候瑟瑟都已经醒了,她便起了玩心,想要拨弄瑟瑟如蝶翼微微颤动的睫毛,却听见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温迪,别动。”
她的声音里带着甜蜜的笑意。
这是谁,绫华从来没有听说过,况且还是被瑟瑟写在了情诗边上。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从绫华心底升起,她不住地想,瑟瑟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她是不是快要嫁人了,嫁了人之后她还能继续呆在神里家吗,还能继续呆在她的身边吗。
一旦想到没有瑟瑟陪伴的未来,她突然觉得寂寞又孤单,连心情都低落下来。
门外传来了交谈的声音,绫华屏住呼吸仔细去听,是瑟瑟和被哥哥带回来的人,好像就是蒙德人,他们似乎在讨论什么,瑟瑟甚至还浅浅地笑了两声。
绫华心中疯狂摇铃,或许是一时紧张,原本快好了的风寒在此时发作,突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两下咳嗽,门外的声音突然没了,绫华一转眼,捂着嘴巴又使劲咳嗽两声,瑟瑟与托马说了一声后立刻推开门快步走来,微微皱着眉,目露担忧,“绫华,怎么又咳嗽了,是我这里太冷了吗?”
绫华摇摇头,揉了揉眼睛,“瑟瑟我好困。”
“那就快睡吧。”瑟瑟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后,便把她从矮桌前抱开,关掉灯之后,两个人一起钻进了早已铺好的被子里,甚至难得瑟瑟与她睡在了一起,绫华枕在瑟瑟胸前,被很淡很淡的香气包围,才终于感到了些安心,她抬手抱住瑟瑟的脖子,把自己贴在瑟瑟身上,闷闷不乐道,“瑟瑟,你会离开我吗?”
“我不知道。”瑟瑟同样抱住她,轻声回答,“应该不会吧。”
“那如果你要嫁人呢?”
“嫁人……?”瑟瑟迟疑起来,有些茫然,不知绫华的问题从何而来,但这迟疑却被绫华当成了犹豫,瑟瑟是不是真的在思考嫁人呢。
她难过地凑上去亲了亲瑟瑟的脸颊,黑夜里她也没找着地方,只觉得亲到的地方柔软又湿润,“瑟瑟,如果你一定要嫁人,可不可以等我长大之后。”
这样瑟瑟说不定会回心转意,决定嫁给她。
她还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结婚,但她知道,结婚是喜欢的延伸。
不等瑟瑟回答,绫华又问,“瑟瑟,你喜不喜欢我呢……嗯,不对,你爱不爱我呢。”
她刻意用了她还不理解但听起来很高深的字词。
瑟瑟笑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绫华要吻她,只当她是犯困了瞎说话,她放柔了声音,拍着绫华的背哄道,“如果绫华想让我长大后再嫁人,那我会等的。”
她无法说出喜欢绫华或者爱绫华这样的话,那是欺骗。
说到底,连她都无法理解呢,什么是喜欢,而什么又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