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 暂且不提贾珩与崇平帝、谢再义等人一同返回京城。
却说楚王和魏王护送着灵柩前往京城,目送那少年离去,心头松了一口气,转而心思各异,开始思量起今后的朝局。
无他,齐王陈澄一废,东宫人选似乎再无悬念,也就只剩下魏楚两藩两位竞争对手。
楚王陈钦转眸瞥了一眼魏王,目中寒意涌起,心头不禁生出一些莫名的遗憾。
如果方才齐王再狠辣一些,先一步将魏王除掉就好了,最好将宋家也一扫而空。
魏王眉头紧皱,那张年轻、白皙的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
齐王经此一事,已经彻底出局,那么就只剩下楚王堪为竞争对手。
不管是论起宫中宫外的势力,楚王都远远不及他。
只是,父皇似乎对楚王格外器重,但先前的山东济宁整军,恰恰让楚王闹出了乱子。
等过了这段时间,可以让科道御史顺势弹劾一下。
另外一辆挂有白幡的马车之上,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同样小声议论着,妍丽的脸蛋儿之上不由现出唏嘘感慨之色。
端容贵妃如柳叶的黛眉之下,脸上涌起唏嘘之色,说道:“不想闹了这么一出,齐王好端端的,何至于此?”
宋皇后温声道:“他从小就是偏激的性情,先前在三河帮的事上就办了差事,陛下也是为了小惩大诫,于是就记恨上陛下了。”
端容贵妃忽而想起一事,低声道:“姐姐,陛下似乎早有防备,也没有和我们说。”
从先前崇平帝的表现以及京营调拨兵丁的速度来看,的确是早有防备。
宋皇后丹唇微启,珠圆玉润的声音清越通透,柔声道:“担心走漏风声吧,幸在都是虚惊一场。”
心头就有些不自然,陛下就不担心她们这些女眷,再让齐王手下的乱兵给冲杀了?
转而又想起那千里奔袭驰援的小狐狸,不知为何,丽人心底忽而生出一股念头。
他这般昼夜兼程、星夜倍道而来,难道是为了救她而来?
等回京以后,还不知怎么给那小狐狸说。
就这样,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地向着位于神京城东南方向二十里外的恭陵而去。
崇平帝在一众锦衣缇骑以及京营将士的护卫下,随着车队浩浩荡荡地返回宫苑之中,一路之上,百姓早已被锦衣缇骑和京营骑军驱逐,躲进家中,议论着京中的喊杀声,诸般猜测,莫衷一是。
大明宫,含元殿,内书房 贾珩此刻随着谢再义护送着崇平帝进入宫中,立身在殿中的玉阶上。
崇平帝落座在内书房中,凝眸看向那少年,问道:“子钰这次回来辛苦了,山东那边儿局势如何?”
贾珩拱手道:“回圣上,兖州平定以后,诸府县皆回朝廷之手,而豪格为微臣生擒,李延庆被斩,白莲教教匪被清剿一空,山东方面后续的白莲余孽剿捕,非短时间可定。”
崇平帝两道瘦松眉之下,目光冷芒闪烁,低声道:“如今看来,陈澄和陈荣父子真是处心积虑,与白莲教等人勾结一起,借山东内乱之时,刺杀上皇,进而逼迫朕退位。”
那时,陈澄应是再降圣旨一封,夺贾子钰兵权,以报往日之仇。
贾珩道:“圣上洪福齐天,有昊天神明庇佑,不是彼等奸小可以谋害的。”
崇平帝目光落在那蟒服少年脸上,说道:“这次陈澄与陈荣父子谋逆造反,暗中残害上皇,子钰以为应当如何处置?”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微臣以为,圣上既为万方之主,也为宗室之长,此为圣上家事,非臣下可妄议。”
这等事,根本不需他出言,天子心头已经有了决断,无非是担心杀兄弟和亲生儿子的名声不好听,或者说想要找个人帮自己下定决心。
不过,忠顺王父子谋害上皇,肯定会被赐死,甚至忠顺王一脉都不会留下,这等恶逆之事,骇人听闻。
崇平帝默然良久,没有再说其他。
陈荣父子自然都要赐死,废为庶人以后,发配恭陵都能再起风波,可见父子二人戾性难改,唯有赐死,才能祛除祸患。
至于陈澄…
崇平帝眉头紧皱,目光闪了闪,一时间心底涌起阵阵疲惫。
齐王陈澄毕竟是崇平帝头一个儿子,感情何其深厚,但如果不处置,以其乖戾性情,难免还会起什么幺蛾子。
否则,新君即位以后,对这几人也会难以处置。
崇平帝转而又问道:“子钰,先前北疆方面,女真派兵马叩边,子钰以为当如何应对?”
贾珩道:“女真去岁方遭大败,如今再起兵戈,不过是策应山东叛乱,如今山东大乱已平,朝廷不需派兵马驰援,以九边之兵,坚城深壕,足以击退来犯之敌,如今新政推广全国,正值关要,我大汉还不宜与女真全面开战,影响新政推广。”
崇平帝点了点头,温声道:“那就暂不派兵前往北疆。”
贾珩道:“微臣过段时间,会赴蓟镇查边,同时在天津等地组织水师,主动跨海出击女真,不使女真继续骚扰我大汉。”
崇平帝瘦松眉之下,目光温和几许,温声道:“子钰远来奔袭,往来辛苦,先回府中歇息几日。”
贾珩整容敛色,拱了拱手说道:“谢圣上隆恩,微臣告辞。”
另一边儿,谢再义也拱手告辞。
崇平帝目光恍惚了下,深深叹了一口气,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袭上心头。
可以说,这次政变虽然毫发无伤,但的确让崇平帝心力憔悴,开始思量起东宫嗣子之事。
荣国府,荣庆堂 厅堂之中,贾母、王夫人、邢夫人以及凤纨、钗黛、云琴、纹绮俱在,只是脸上多见着愁云惨淡之色。
就在城中发生骚乱之时,贾家这边儿倒也得知了消息,因为贾菖、贾芸各派了一支兵马,牢牢护着贾家,不使贾家遭受乱兵冲击。
而京营叛乱一起,忠顺王府还真派了一支兵马袭杀贾家,大约有四五百人,来势汹汹前往宁荣街,直扑宁荣两府。
此刻,外间正在交手,厮杀声隔着高墙隐隐传至宁荣两府的庭院中,让贾家众人提心吊胆不停。
荣庆堂中,这时,一个锦绣衣衫的嬷嬷神色慌乱地进入厅中。
贾母苍老面容上担忧之色难掩,问道:“怎么样?”
这时,那嬷嬷急声道:“老太太,现在城中兵荒马乱的,那些叛军都在喊着清君侧、诛贾党,刚才乱兵就过来厮杀了一场,让廊下的芸二爷给打退了。”
贾母面色倏变,问道:“这好端端的,叛军诛的什么贾党?还有清君侧?”
这口号似乎和多年前的那场变乱有些熟悉。
王夫人心头惶惧,脱口而出说道:“老太太,这定是珩哥儿在外面得罪了人,这才让人家仇视,这下子直接冲着府上来了,想要屠戮女眷泄愤?”
那位珩大爷在外面当官儿,只顾自己风光体面,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不想现在闹了这样大的祸事来。
薛姨妈白净面容上却有几许不自然,柔声道:“也不能全怪珩哥儿,他在外面是给宫里一路的,人家谋反作乱,肯定要对付珩哥儿的。”
王夫人:“…”
这能不能成为国公的丈母娘,还不一定呢?
贾母皱了皱眉,瞪了一眼王夫人,说道:“再派人去打听打听,外面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那嬷嬷“哎“地应了一声,然后就离了厅堂,又打听消息去了。
凤姐柳梢眉挑了挑,丹凤眼中忧色难掩,说道:“这齐王好端端的王爷当着,跟着忠顺王家的造反做什么?”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人心是高了还想高,当王爷哪有当皇帝老子舒坦,就闹了这么一出。”
十多年前,小国公在时,宫里那位好像也是这样喊着清君侧的口号?
凤姐柔声道:“老太太,您经的事儿多,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贾母说道:“这外间留下保护的人,都是珩哥儿安排的,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儿。”
探春拧了拧英气的秀眉,转眸看向一旁身着青裙的甄兰,柔声说道:“兰妹妹,怎么看?”
虽然有时候不是很待见这个柳眉凤眼,心计深沉的小嫂子,但在整个贾家姊妹中,也就甄兰能够与自己聊一聊外间的时局。
迎着自家妹妹甄溪的好奇目光,甄兰秀丽玉容上倒也现出思索之色,说道:“先前我看邸报上说,魏王和楚王都进了军机处,这齐王什么都没有落着,只怕是就此生了怨恨之心。”
探春柔声道:“当初,齐王因为三河帮的事儿,削了爵位,这就记恨上珩哥哥了。”
甄兰道:“也是因为珩大哥掌握着京营,又在山东领兵,担心回京勤王,想用家眷要挟珩大哥。”
他现在执掌京营,如果神京大乱,他带兵回京勤王,大抵可以参辅国政。
探春英眉蹙了蹙,担忧道:“那这次,应该没有什么事儿吧。”
甄兰面上却满是笃定之色,柔声道:“珩大哥在京营好几年了,这次不是留了不少将校,京营纵然有叛乱,也不是那般轻轻松松就能成的,再说珩大哥未必没有后手防备。”
宝钗与黛玉、宝琴和湘云等着两人叙话。
“宝姐姐。”黛玉拉过宝钗绵软胖乎的纤纤素手,那张明媚玉容上不乏担忧之色,轻声道。
宝钗翠羽秀眉下,那双水润杏眸盈盈如水,柔声说道:“林妹妹,兰妹妹不是说了,原也没什么的。”
而李纨弯弯秀眉微蹙,宁静、婉丽的玉颜上中同样密布忧色。
不要出什么事儿才好。
就在这时,刚才的嬷嬷去而复返,脸上现出惊喜之色,轻声道:“老太太,芸二爷说,外边儿的兵马都退了,外间的乱子都没了。”
贾母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心头大喜,口中连连念佛,慈眉善目的脸蛋儿上笑意重回,说道:“那就好。”
凤姐笑了笑,说道:“老太太,我就说吧,珩兄弟离开之前,肯定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让人护着府里。”
薛姨妈笑道:“这满天的云彩都散了。”
就在荣庆堂中众人面上现出轻快之色时,一个嬷嬷进入厅堂中,说道:“老太太,东府那边儿传来消息,大爷已经回来了,已经到东府了。”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众人,心头都是又惊又喜。
一墙之隔的宁国府——
贾珩已然快步返回家中,一路穿过绿漆栏杆的抄手游廊,大步进入后院。
此刻,秦可卿一袭淡雅的素白粉红对襟褙子,下着百褶马面裙,安静地端坐在厅堂中,正在与尤二姐、尤三姐、尤氏在一起叙话。
秦可卿与尤氏双姝,几个少女都是属于美艳、妩媚容貌,此刻打扮得花枝招展,浮翠流丹,团团脂粉香气四溢,沁人心脾。
尤三姐艳丽玉容上氤氲起忧色,柔声道:“外面兵荒马乱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秦可卿妍丽如雪的肌肤玉颜微微一顿,两道弯弯秀眉之下,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中现出思量之色,道:“应该不会,大爷临行之前,不是留了人看守着?”
一旁,一袭丹红色衣裙的尤二姐,正自静静听着两人叙话,那张温婉、静美的脸蛋儿上现出思念之意。
自当初那缠绵悱恻的一夜之后,这位性格有些傻白甜的少女,就再没有与贾珩私下相处过,要说不思念是不可能的。
倒也不是念着情事,而是想让贾珩多在自己身上用点儿心。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厢房,面带喜色,温声道:“奶奶,大爷回来了。”
正在叙话的三人闻言,脸上不约而同现出欣喜之色。
秦可卿轻快说道:“随我去看看。”
尤二姐、尤三姐和尤氏也纷纷起得身来,向着屋外走去。
而此刻,正是近晌时分,回廊尽头的月亮门洞,就见那蟒服少年快步而来,脸上虽然见着倦色,但目光一如往日的锐利、湛然。
“夫君。”秦可卿唤了一声,只觉鼻头一酸,心头百感交集。
贾珩抬眸看向秦可卿以及尤氏三姐妹,行至近前,笑了笑,目光温煦,柔声道:“可卿。”
说话间,握住秦可卿的纤纤柔荑,一下子将丽人拥至怀里。
而秦可卿也搂着贾珩的身子,微微闭上眼眸,心底满是思念。
“可卿,家里还好吧,芙儿她怎么样?”贾珩脸上就有几许复杂,轻轻搂住秦可卿的娇躯,轻声道。
这一趟出去看着不怎么样,又是一个多月,已然进入了崇平十七年的六月,崇平十七年过去了半年。
秦可卿道:“夫君,家里都好,芙儿她也好好的。”
贾珩道:“好了,咱们到屋里说。”
可卿比当初刚嫁给他的时候,是要丰腴多了,这抱着只觉绵软、柔腻,更有一股醉人的芳香。
几人说着,进入厅堂中,落座下来。
秦可卿关切道:“夫君,外面是怎么回事儿?”
“齐王和忠顺郡王父子反了,趁着上皇出殡,打算在神京城外胁迫天子,谋夺皇位。”贾珩语气轻描淡写。
厅堂中的几人则是面面相觑。
秦可卿柔声道:“那夫君不是在山东平叛去了,怎么回京师了。”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道:“我在山东听到消息以后,就昼夜兼程,一路返回神京城,既是担心京中局势,也是担心你们的安危。”
秦可卿弯弯柳眉之下,美眸盈盈如水,颤声道:“夫君。”
贾珩轻轻抚了抚秦可卿那生了孩子以后,愈见光滑细腻的脸蛋儿,笑了笑道:“这趟回来,会在京里多待一段时日,审理齐王、忠顺郡王谋逆的案子。”
山东的乱子平定了,接下来也未必太平,一个是陈澄和陈荣父子的余党,还有就是天子的一些安排。
齐王陈澄这一反,可能会让天子慎重考虑立嫡的问题。
秦可卿又问道:“夫君,那上皇那边儿?”
贾珩道:“照常出殡送葬去了,不能耽误了吉时。”
说着,转眸看向姿容艳丽无端的尤三姐,笑着打趣道:“三姐儿是越来越漂亮了。”
尤三姐心头欢喜不胜,脸颊绮艳明媚,娇笑道:“大爷又胡说,我就是衬红花的绿叶。”
贾珩笑了笑,柔声说道:“好了,我这会儿饿了,让下人准备点儿饭菜,芙儿呢?”
不大一会儿,一个奶嬷嬷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过来,正是贾珩的女儿贾芙,婴儿还未周岁,脸蛋儿肌肤幼嫩白腻,两颗黑宝石的眼睛,恍若一汪清澈的泉水,此刻倒映人影,而小小眉眼笑成弯弯月牙儿地看向贾珩。
贾珩接过襁褓中的婴儿,柔声道:“芙儿,想爹爹了没有,嗯,芙儿又长大了一些,爹爹快抱不动了。”
说着,亲了一口自家女儿粉嫩的小脸蛋儿。
尤氏静静看向那少年,温婉玉容上就有几许出神。
秦可卿与尤二姐、尤三姐也看向那少年。
正在贾珩逗弄着女儿之时,外间的嬷嬷进入屋中,道:“珩大奶奶,老太太打发了鸳鸯请大爷过去呢。”
贾珩闻言,转眸看向秦可卿,将婴儿抱给一旁的奶嬷嬷,柔声道:“可卿,我去西府那边儿看看。”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过去吧。”
贾珩说着,就出了厅堂,看向那生着鸭蛋脸面、身形苗秀的少女,道:“鸳鸯,过来了?”
鸳鸯脸上也有喜色流溢,说道:“大爷回来了,老太太这会儿在西跨院等着大爷呢。”
“这就过去。”贾珩轻声说着,握住鸳鸯的纤纤柔荑,问道:“鸳鸯,最近家里怎么样?”
鸳鸯柔声道:“家里一切都好,大爷在山东的战事打完了罢?”
贾珩点了点头道:“打完了,又能在京里歇几天。”
两人说着,一同向着荣庆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