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府城 放眼望去,几是一片汪洋泽国,目之所及,四面八方都是内着红色号服,外罩黑甲的汉军手持刀枪,在木筏、小舟上向叛军和白莲教匪剿捕。
这边儿,李延庆与康鸿战在一起,掌中长刀砍杀而下,刀势凌厉无双,无坚不摧。
“铛铛!!!”
康鸿冷哼一声,掌中一把丈许镔铁长刀挥舞如风,在李延庆的迅猛进攻下,依然坚如磐石,岿然不动。
另一边儿,穆胜也擎枪凑近而来,掌中那根亮银长枪犹如蛟龙出水,摇首摆尾地向着李延庆浑身要害之处刺去。
李延庆心头一惊,面对刀兵加身的困境,几是疲于招架。
没有多久,在穆胜以及康鸿的夹攻下,李延庆所在的船只已然被团团围住,在水面上大恒。
周围的亲兵也逐渐在惨叫声中栽倒在河面上,不大一会儿,就冒起一团血污。
李延庆忽而一个不留意,就觉腹部一疼,抬眸看去,脸上渐渐现出痛苦之色,目中似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而“噗呲”一声,长枪离腹部而走,鲜血汩汩而淌。
就在这时,忽见匹练如月花的刀光自一旁劈砍而下,李延庆就觉寒意笼罩而来,心神打了一个突儿,砰砰加速,旋即意识陷入无尽黑暗之中。
康鸿看向已死的李延庆,感慨道:“此人倒是一员猛将,可惜了!”
穆胜面上煞气腾腾,冷声道:“裹挟白莲教匪,试图与朝廷为敌,死不足惜!”
另一边儿,陈渊则因为不起眼,在一早儿脱离了追杀的将校,一路向着北方的地势高处逃亡,没有多久,就在一众白莲教众的护卫下,逃进了密林之中。
密林之中 陈渊身旁的裴长老面色不大好看,说道:“公子,全完了。”
白莲教经过一场洪水以后,起码损失了八成,还有一些只能是潜入地下。
陈渊剑眉之下,眸光冷闪几下,面容上似乎也有些悲怆,低声说道:“山东已不能留了,我们召集人手,前去京城。”
不管如何,只要神京城中大事可成,未必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而此时此刻的兖州府,俨然成了汉军的猎杀场。
在城中的四万余的卫所叛军并白莲教匪,在洪水中溺死者不计其数,而后在登莱水师的追杀下,更是多数弃械在地,跪地请降。
一场战事,因为水淹而攻,自清晨一直到午后时分,才渐渐进入扫尾之势。
而整个兖州府城已经成为一片汪洋泽国。
贾珩则在军卒的簇拥下,快步来到城门楼上,正在接受诸方将校的奏报情况。
忠靖侯史鼎快步近前,面色谨肃,抱拳道:“节帅,城中贼寇皆已成擒,尽皆一空。”
方才这位武侯可谓是心头愤恨,不知厮杀了多少。
贾珩面色微定,沉声道:“史侯派兵马在城中打扫战场,对于城中百姓,应救当救。”
兖州府一破,这场叛乱就只余一点儿尾声,差不多也就可以结束了。
另一边儿,穆胜也近前,说道:“匪首李延庆已经被斩。”
“史侯和穆小王爷可曾见过陈渊?”贾珩又问道。
穆胜讶异,与一旁的史鼎面面相觑,说道:“陈渊?”
贾珩道:“就是前赵王之子陈渊,此人先前也随豪格一同登舟逃亡,如今现在何处?”
方才他只顾着擒拿豪格,倒是没有顾及到陈渊。
穆胜道:“末将并未见到其人。”
史鼎也摇了摇头,而后过来的康鸿闻听贾珩询问,同样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贾珩眉头皱了皱,沉声道:“那就是让陈渊逃了。”
想了想,说道:“穆小王爷,你率兵在此打扫残局,康提督派人追剿残敌,其他人随我回营寨议事。”
而他等会儿,也要领兵回神京一趟。
锦衣都督不是神仙,不可能说掐指一算,就能将别人苦心经营多年的阴谋摸得一清二楚,连每个细节都洞察到位。
事实上,哪怕锦衣府头一个知道这等阴谋,那也不该是远在山东的他先知晓的,而是耳目遍布神京,统御神京局势的崇平帝最先知道!
能在事前隐隐觉得不对,觉得是调虎离山之计,派遣谢再义以及贾家小将防备,已是极限。
而后,贾珩离了被洪水淹没的府城,来到中军大营。
中军营帐内——
军士开始埋锅造饭,饭菜的香气已经飘荡在空气中,军帐上挂起了马灯,此刻大雨已停,空气中都是草木以及泥土的腥气。
贾珩进入军帐,着经历司经历拟好报捷的军报,以六百里加急报送神京,而后唤来了锦衣府卫李述,吩咐道:“召集亲卫,今晚奔赴京城。”
这会儿,陈潇也随之进入军帐,询问道:“你这是打算走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会儿我和史侯还有他们说,你在这儿替我统帅大军。”
陈潇默然了下,抿了抿粉唇,柔声道:“先前没有告诉你,我也是刚刚知道不久。”
按照她预料,齐王应该成不了什么大事,京营的兵马还在谢再义手中掌控,而京营也在她的手中。
贾珩沉声道:“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先回去拿下齐王。”
潇潇不告诉他,应该也是担心他心软,或者说提前告诉崇平帝,然后,齐王阴谋未成,那么崇平帝死里逃生,可能在心头复盘,对他更加猜疑。
那时候才是大麻烦。
况且京中变局,岂能让齐王成事?
陈潇道:“你不若再等等,等京中具体有了变故,再行返京,手下坐拥大军,也能稳妥一些。”
贾珩皱了皱眉,沉声说道:“那咸宁和婵月,还有荣宁两府的亲眷怎么办?”
他不想做郭威,当了皇帝,结果全家被人杀光,那样的九五之尊也没有什么意趣可言。
陈潇轻声说道:“齐王应该不会成事。”
贾珩道:“正是因为其不能成事,才该奔赴京中驰援,否则天子事后必定惊疑,那时同样是祸端一场。”
天子如果正处危难之间,他再及时相救,应该能抵消一段时间的猜疑,毕竟他坐拥十万大军在外,完全可以自立一方。
相反,如果得知天子遇刺而无动于衷,天子如是安然无恙,那…
事实上,天子如果现在驾崩,朝局将更为混乱。
楚魏诸藩皆在,天下心向陈氏,哪是外臣可以谋朝篡位的?
冷酷一点儿说,最好的结果是齐王杀戮一通,将天子连同魏楚梁诸藩一网打尽,然后他回去为天子报仇。
然后以女婿之身改朝换代?
那也不可能,宗室子弟庞大,择一人为君辅政才是大概率事件。
而且,不能小觑天子,说不定已经察觉出阴谋逆流,也有可能。
贾珩打定主意,凝眸看向陈潇,说道:“你和蔡权两人共掌京营兵权,打理后事。”
只要他回去,以他在京营之中的威望,齐王大概率就成不了事。
其实,谢再义掌握了不少兵马,已经能够对齐王造成牵制,只要锦衣府方面用飞鸽传书得了消息,就能免遭厄难。
就是不知道,城中发动了没有。
陈潇清眸盈盈,说道:“那也好,如果京中有变,重兵在握,也能弹压局势。”
就在这时,锦衣亲卫千户李述在进入军帐,拱手道:“都督,京城急递。”
贾珩道:“什么急递?”
李述面色肃穆,说道:“太上皇驾崩了。”
时隔多日,太上皇驾崩的消息也从神京以急递传递而来。
贾珩面色沉静一如玄水不变,看了一眼陈潇,沉声道:“传令下去,全军缟素,遥寄哀思!”
太上皇驾崩是国丧,军中也当有挂起缟素。
当即就有将校下去传令,旋即,整个大军开始挂起白幡。
贾珩而后也不多言,唤上忠靖侯史鼎等人进得军帐。
忠靖侯史鼎、河北提督康鸿,登莱巡抚穆胜以及京营诸将进入厅堂中,说道:“见过节帅。”
贾珩道:“上皇驾崩,本帅要前往京城吊祭。”
他从咸宁那边儿论起,还是上皇的孙女婿,所以听到国丧之音以后,本来也应该去奔丧凭吊。
“节帅,叛军已经剿灭殆尽,节帅放心返京。”康鸿抱拳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朗声说道:“本帅走后,诸位将校持续扫荡白莲教匪与女真乱兵,各自返回驻地,本帅已上疏朝廷,为诸位请功。”
下方众将闻言,心头微动。
贾珩道:“穆小王爷可率领登莱兵马前往济宁,继续追剿残寇。”
穆胜拱手称是。
贾珩道:“张将军,也返回济南府,全面接手山东方面卫所兵丁整饬事宜。”
等之后,山东显然不再设提督,而是改为都指挥使司。
贾珩道:“康提督,最近河北方面,女真寇乱示警,兵犯蓟镇、宣大等地,康提督率兵返回保定,支应边事。”
康鸿拱手道:“末将领命。”
此刻,兖州府已经重回朝廷之手,叛军也被剿灭一空,各路援兵的确到了返回驻地的时候。
至于叙功奖赏,那些都是后续朝廷论功之事。
贾珩道:“京营骑军则以乐安郡主为主将,蔡权为副将,择日凯旋回京。”
陈潇与蔡权拱手称是。
因为陈潇是周王之女,众人也没有觉得女将暂领京营有什么不妥。
而后,贾珩再不耽搁,点起三千铁骑,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在夜幕降临之时连夜离了兖州府,策马急奔神京城。
就这样,山东这场叛乱,在兖州被水攻之战袭破以后,以李延庆死,豪格被擒,陈渊逃而结束。
而后续的善后事宜,则被贾珩交给了陈潇与蔡权。
神京城,宫苑 已是崇平十七年的六月上旬。
太上皇隆治帝的灵柩已经在殿中停了有半个多月,奉天殿中哭声不停,每天宗室都会定点到宫中哭泣,至于文武百官也会在七日,十四日,二十七日进宫哭祭,要哭满七七四十九天。
而这几天,夏雨连绵,倾泻不停,滂沱大雨拍打在屋檐的檐瓦上,冲刷着屋脊以及檐瓦,似乎也在哭泣一代大汉帝王的陨落。
而偏殿之内,夏日骤起得凉风不时吹动着淡黄色的帷幔,隐约可见其中的人影。
“陛下,吃点儿吧。”这会儿,宋皇后着一身重孝服,华美云髻上不见任何簪饰,手里端着一碗稀粥凑至近前。
这位丽人原本雍容、华艳的脸蛋儿,此刻因为泪痕犹在,多了几许梨花带雨的动人和明媚。
古言,要想俏,一身孝,此刻的宋皇后一身素白孝服,几与雪肤玉颜相映成趣,愈发如雪美人一般。
丽人身形丰腴玲珑,肌肤胜雪,此刻因为跟着嚎哭,比之往日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之意。
崇平帝这会儿也有些饿了,端过稀粥,轻轻喝了一口,原本凹陷的脸颊渐渐恢复了几许红润之态。
宋皇后玉颜丰艳,丹唇微启,原本珠圆玉润的声音就有几许沙哑,柔声道:“陛下,钦天监已经算好日子,就在下月月初出殡。”
因为天气炎热,尸身放置久了也容易腐坏,虽说奉天殿中已经运送了不少冰块儿,而且宫廷也有保存尸体不腐的方法,但也不能真的停几个月灵。
当然,礼记有:“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
天子灵柩停灵时间长一些,也是常有之事,但也不一定,许多时候为了等待陵寝修好,停大半年的也有,如陈汉自陈汉太祖以后,更多是二十七天。
崇平帝将稀粥喝完,递给一旁的戴权,轻声道:“这几天一直下雨,还不知天气什么时候能停,再等两天,看看天气情况,让礼部和钦天监再卜算个好日子。”
国丧出殡不是小事,民夫丁壮抬着棺椁前往位于渭南的恭陵,整个路途在二十多里,从仪仗警卫,再到沿路的礼仪,都需要京中多个衙司联动。
宋皇后弯弯柳眉之下,那双莹润如水的美眸闪烁,柔声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崇平帝那双瞳孔带着血丝的眼眸失神片刻,道:“下雨不是吉日,再等几天时间,再行出殡就是。”
想了想,感慨道:“这几天也不知子钰在山东那边儿局势如何,女真领兵大举进犯北疆,似要策应山东的叛乱。”
在这段时间,北方的确战云密布,多尔衮出动了八旗精锐叩边,直抵蓟州和大同、宣府等地,威逼陈汉北方边疆,而宣大以及蓟镇则是依托城池死守。
宋皇后心头微动,问道:“陛下,最近子钰那边儿没有军报传来吗?”
崇平帝道:“朕让戴权派人盯着了,上次提及,贼寇困于兖州,如同瓮中捉鳖,子钰正在派兵马会剿,但兖州城叛军好几万,粮食也提前囤积了不少,现在久攻不下。”
宋皇后宽慰道:“陛下放心,以子钰的能耐,攻破城池也是时间问题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希望尽快能摆平山东局势,北方的战事也离不得子钰。”
这几天,北方边镇也以六百里急递,奔至京城,通知示警。
宫苑,长乐宫 晋阳长公主与端容贵妃则是搀扶着冯太后落座下来。
这几天一直在灵柩前守灵、哭灵,冯太后身子骨儿也有些吃不消,在崇平帝的规劝下,返回长乐宫歇息。
冯太后苍老憔悴的面容上就有几许悲戚之色难掩。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母后,这几天清减了。”
冯太后轻声说道:“也是老了。”
然后,看向一旁的晋阳长公主,说道:“你皇兄让你在金陵没少操持内务府的事儿,这一去就是一年多。”
晋阳长公主不施粉黛的玉容上神色如常,秀眉之下,妩媚流波的美眸现出一抹思索之色,柔声说道:“母后,皇兄为大汉社稷操碎了心,我这个做妹妹的,也该帮帮他才是。”
冯太后柔声道:“你皇兄最近看着也老迈了许多,也不可哀毁过甚了,他肩上是大汉社稷,要保重好身子才是。”
所谓逝者已矣,不能过世之人影响到生人的生活,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停灵以后,也到了出殡之时。
晋阳长公主道:“皇兄原本身体不好,”
另一边儿,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宋妍也在棠梨宫暂歇。
李婵月同样一身孝服,愈发衬得脸蛋儿娇小可爱,柔声道:“小贾先生去山东一个多月了,现在还没有动静。”
咸宁公主柔声说道:“北方又起乱子了,先生纵然平定山东叛乱,也未必会回来。”
宋妍弯弯柳眉之下,晶莹明眸盈盈如水,柔声道:“珩大哥是帝婿,应该会进京吊祭的吧。”
她这段时间也有些想念珩大哥了。
心头不由想起那少年对自己的亲昵,目光怔怔失神。
珩大哥这次立了军功以后,姑母应该能够借机赐婚了吧?等过二年,祖父热孝一退,她正好也大了,正好嫁过去。
忠顺郡王府,后院 窗外庭院中的雨水哗啦啦不停,打在庭院中的梧桐树上,梧桐叶不时发出“哒哒”之声,而嶙峋怪石和庭院中的亭台楼阁,经雨之后,愈见郁郁葱葱。
魏岚此刻正在与一个身形魁梧,眉眼英气的青年亲热着。
不是旁人,正是琪官儿蒋玉菡。
两人作为寄居在忠顺王府的苦命人,互相报团取暖。
就在这时,外间的丫鬟道:“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正在亲热的两人就是一惊。
魏岚玉容倏变,急声道:“你,你快躲起来。”
蒋玉菡倒是不怎么慌乱,或者说已经习以为常,说道:“我这就走。”
说着,从厢房中向外而去,进入一个白墙青檐的月亮门洞,然后躲进花墙一侧,偷瞧着内三门方向的来人,可见一个身穿重孝的青年快步而来。
而厢房之中,魏岚连忙整理了衣裳,凑到铜镜前看了一下自己身上并无异样,而后坐在书案之畔,拿起一册书籍凝神读着,神色不见丝毫异样。
自从忠顺王被废为庶人,发落至恭陵,魏岚在府中虽然寄居,但更多是周旋于琪官儿蒋玉菡以及忠顺王二子陈锐之间。
陈锐返回厢房,看向那坐在书案之侧的丽人,那雪颜玉肤,在窗外雨水的映衬下,宛如一副难以言说的画卷。
“这几天是国丧,二公子不在宫中哭灵,怎么跑回来了?”魏岚一袭淡黄色衣裳,抬起螓首之时,那张明丽容颜现出一抹讶异,凝眸看向陈锐,讶异说道。
这位忠顺王陈荣的宠妾,身材愈见丰腴,轻薄衣裙下,妍丽玉容上满是淑婉、宁静之态。
因为刚刚与琪官儿蒋玉菡亲热过,其实脸颊两侧还是有些醉人的胭脂红晕。
“今个儿太后恩典,让我先回来,这几天可让我憋坏了。”陈锐摆了摆手,落座下来,端起茶盅大口“咕咚”喝了一口,说道。
说话之间,伸手搂着魏岚那柔软、丰腴的腰肢,心神就有些欣喜莫名。
魏岚轻轻推拒着陈锐,脸上现出一抹惊讶,含混不清道:“公子,别这般猴急。”
然而却被陈锐一路拥着向里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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