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清早儿,贾珩睡的浅,就是醒来。
转眸看了一眼躺在一旁的秦可卿。
丽人此刻云鬓微乱,如瀑青丝散乱一旁,一张白腻、红润的脸颊,明艳娇媚宛若花蕊,白里透红,长长眼睫微微垂下,睡姿柔美、温宁,好似一株睡海棠。
贾珩轻轻俯下头,在秦可卿明洁如玉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嗯。”秦可卿鼻翼中发出一声嘤咛,酥软婉转的声音中,自睡梦中发出,带着几分慵懒风情,翻了个身,继续睡下,鸳鸯锦被滑落,将圆润、光滑的香肩现出。
贾珩面色顿了顿,压了压心底的那一抹异动。
昨晚夫妻重逢,折腾到凌晨三四点才睡,可卿毕竟还是花季少女,正是贪睡的年纪,这会儿睡得正香。
贾珩掀开被子起身,给秦可卿掖好被子,而后轻手轻脚地拿起衣架上的宽松的袍服穿着,然后向着厢房外而去。
刚至庭院,就见着似是解手而还,披着外裳的丫鬟宝珠,揉了揉惺忪睡眼,伸手捂嘴打了个呵欠,见到贾珩,说道:“大爷,你这刚回来,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就起来打套拳。”看着有些几分娇憨之态的宝珠,贾珩笑了笑,说道。
宝珠和瑞珠这两个丫鬟,当初虽在他和可卿婚事上,看似没少搬弄是非,但归根到底还是小姑娘作为陪房丫鬟的一点儿担心。
宝珠看着目光沉静的少年,也被冷风吹得少了几分困意,轻声说道:“大爷,那是我去唤晴雯,还是我来服侍你洗漱?”
贾珩正要说什么,就听远处里屋传来一把娇俏、清脆的声音,说道:“你回去睡着吧,仔细披着衣裳,再着凉了。”
却是晴雯扎好了头绳,一边扣着盘锦扣,一边走出来,轻声说道:“公子,我先给你打盆水。”
贾珩点了点头,看着晴雯,若无其事笑道:“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晴雯眸光凝落在少年脸上,想也没想,就道:“睡不着。”
而后,一张雪腻、白皙的脸颊腾地就红了。
她昨晚到后半夜才睡,而且夜里还做了一个现在想起都面红耳赤的梦。
贾珩道:“那等会我打拳之时,你背背千字文,吃饭前,我要检查你功课落下了没有。”
晴雯:“…”
贾珩看着小姑娘似错愕、又似嗔怪,好像“一副你是魔鬼吗”的神情,心头也有几分欣然。
有时候逗逗性如爆炭的晴雯,似乎比吃晴雯的果冻还有趣一些。
与这种小姑娘的互动,不在于情欲,而是能体会那种寸寸流溢而来的青春、美好。
一旁的宝珠看着笑而不语的主仆二人,目光深处现出一抹艳羡。
珩大爷和身旁大丫鬟的相处,总给她一种怪怪的感觉,似乎像家人要多一些。
而且这家人,似还不是那种兄妹的同辈…
这时,秋风吹来,带着几分寒意,打断了宝珠的胡思乱想,也连忙紧了紧衣裳,向贾珩道了一声别,向着屋里去了。
昨晚她同样很晚才睡,有人如喵咪,让人百爪挠心。
晴雯端着一盆水,铜盆上搭着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毛巾,撅着艳艳红唇,放在石台上,然后怔立原地,望着那少年打拳,一双柳叶细眉下的明眸,渐渐有些痴痴。
以前她怎么都没发现,公子连打拳都这般英武。
贾珩一身宽松短打武士服,拉开架势,拳头就是挥舞得虎虎生风,打了一套拳,收身而立,不自觉就是鬓角微汗,心意舒畅。
而后,抬眸看向晴雯,笑道:“让你背书,你在这儿站着做什么?”
晴雯闻言,脸颊一红,拿着毛巾,走将过来,撇了撇嘴道:“我不在这儿,谁伺候公子洗漱?”
贾珩伸手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轻声说道:“别说,先前在长安县城,离了你,还真有些不习惯。”
晴雯闻言,一颗芳心欢喜、甜蜜,但嘴角翘起,在脸盆清水中拧着毛巾说道:“那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公子习惯了我伺候,旁得人伺候,肯定不习惯。”
贾珩就是愣了下,看着晴雯,笑道:“由俭入奢…你这话,从哪看的,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心道,香菱学诗,晴雯学字,不愧是钟灵毓秀的红楼女儿,学东西倒是挺快。
晴雯轻笑说道:“天天跟着公子,总得影响一些。”
贾珩接过毛巾,笑道:“不错。”
从昨天两人…亲过嘴儿后,他能明显感受到少女对他的那种依恋感,晴雯这位金陵十二钗副册第一的芙蓉花神,也开始绽放着独属于红楼金钗的婧丽芳姿。
主仆二人说笑着,洗漱罢,而后蔡婶就着婆子来唤用饭。
贾珩招呼了下晴雯,就去用早饭,让人不要去唤秦可卿,让她多睡一会儿。
等用罢早饭,已是辰巳之交。
前院就有仆人来报,锦衣卫百户曲朗在府外求见,已被迎入前厅相侯。
贾珩换上了一身锦衣卫官服,就来到前厅,见着曲朗,冲其微笑寒暄几句,而后行至廊檐下,将目光落在廊檐下的十个锦衣卫以及两个着绸衫,头戴毡帽的账房先生身上,身后还各有四个着灰色长袍、学徒模样的年轻人,手中拿着算盘。
“大人,这都是属下的得力人手,手脚干净,嘴巴也严,都是跟着卑职抄惯了家。”曲朗起身,走到贾珩近前,压低了声音,介绍说道:“这两位先生都是卫所里的账房高手,任何假账,只要过一眼,就能看出门道,这次他们各自带了两个徒弟,帮助大人查账。”
曲朗为锦衣府里的百户,麾下自有精干人手,至于抄家查账的两个小吏,则是借了贾珩的面子才从锦衣卫府里调来。
贾珩点了点头,心头满意,看向曲朗,说道:“有劳曲百户了,让几位兄弟警戒一下,我要讯问几个人。”
这位曲百户虽然沉默寡言,但其实执行力还在赵毅之上。
曲朗道:“大人客气。”
而后心领神会,挥了挥手,八个锦衣卫站在两列,从廊檐下列队而立,持刀而立,一股凛然威仪,无声散发而出。
贾珩道:“来人,将账簿抬过来。”
顿时就有几个小厮,抬着一个木箱子,来到花厅。
贾珩冲两位头戴毡帽的中年人,说道:“有劳两位先生,等事成之后,必有程仪送上。”
他一直信奉,专业的事情,由专业人来做。
虽然他也能看出一些账簿问题,但要具体核算出数目,并不容易。
那一老者、一中年的账房先生,闻言,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大人折煞小的了。”
两人毕竟是精通财务的人才,自有底气,哪怕碰上贾珩这位少年新贵,也谈笑风生,并无多少谄谀之色。
而后,就是各自分两个箱子,开始翻阅、搜捡起来。
账簿可以说是一个公府的核心机密,从一些财务流水中,能看出许多东西。
而这四大箱账簿,是近十余年来的所有账簿。
两个账房先生,由一旁徒弟拿出账簿,记录在纸张上,核算钱粮支出,不多一会儿,算盘就是噼里啪啦打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婆子匆匆跑将过来,说道:“珩大爷,琏二奶奶来了。”
贾珩沉吟了下,看着身后一屋满满当当的外男,朗声道:“就说我在见客,去让琏二奶奶,自后堂过来。”
虽说凤姐性情泼辣,又是已婚妇人,经常抛头露面,但毕竟是贾家女眷,他面子上还是尽量留着一份体面。
那婆子应了一声,正要去拦凤姐。
结果却见仪门回廊处,凤姐带着平儿、丰儿,周瑞家的等一干丫鬟嬷嬷,已经风风火火走来,作为经常和尤氏串门儿来往的凤姐,往日出入东府倒是比自家都随意,走得都是近道,远远见到贾珩,脸上就堆起笑意,道:“珩兄弟…呦…这怎么这般大的阵仗?”
凤姐凝眸看着站在廊檐下,着飞鱼服,捉刀而立的锦衣卫,玉容微顿,惊异说道。
贾珩面色淡漠,此刻站在廊檐下,皱了皱眉,大步迎上前去,沉静如渊的目光落在凤姐身上,说道:“凤嫂子。”
“珩兄弟。”凤姐看着锦衣华服、气质懂英武冷冽的少年,压下心底的某种异样情绪,丹凤眼闪了下,脸上挂起笑意,说道:“怪道,昨天珩兄弟说要查账,这阵仗架势,纵然是陈年旧账,也给它翻个底掉儿。”
贾珩凝了凝眉,没有接这话,而是说道:“凤嫂子,里间多有外男,凤嫂子可从一旁过偏厅,等下还要讯问赖大。”
凤姐笑了笑,一双丹凤眼眨了眨,道:“珩兄弟,我这黄脸婆,一年要见庄子、铺子的外男,没有三五百,也有一二百,不妨事。”
心道,这飞鱼服、绣春刀,仪卫左右…官家的威风,我长这般大,都还没抖过,等会儿也坐在一旁听听升堂威武之声。
见其不允,贾珩打量了凤姐一眼,心道,你这张娇媚如花靥的少妇脸,妩媚流波的丹凤眼,在一旁只能影响人专心做事。
但也隐隐猜出凤姐的那一点儿人前显圣的“虚荣”心思,默然了下,说道:“那凤嫂子,请吧。”
凤姐脸上笑意不由愈是繁盛,看着锦衣华服的少年,不知怎的,起了几分逗趣之心,伸手相邀道:“贾大人请。”
贾珩面色顿了顿,也没有说什么,行至廊下,沉喝道:“来人,将赖大带过来!”
这声沉喝冷冽如雷霆乍起,让凤姐都吓了一跳,转眸瞥了一眼贾珩,暗道,真不愧是送带过兵的,这声音里比戏台上的那些官儿都威严十足。
院中站着侍奉的小厮应命一声,就转身去寻焦大。
不多时,两个年轻小厮,就匆匆跑出去。
值得一提的是,宁国府原有的小厮、婆子,有着几百人,成分复杂,有得是宁国府的家生子,就是世仆之子,再加上他们娶的媳妇儿。
有的则是贾族旁支族人的姻亲或表亲以及媳妇儿,还有一些则是贾珍先前所纳妾室的兄弟姐妹。
贾珩在刚至宁国府头一天,在宁国府中,只做了三件事。
第一,将贾珍之妾室尽数让贾琏拿银子送走,为此从公中支出了约莫三千两银子,至于贾琏有没有“接盘”,贾珩不得而知。
这一步,将内院隐患初步肃清。
第二,就是让焦大领着听话的小厮、仆人,将无家而归的婆子、丫鬟拘束在两座庭院中,不得擅自出入,进一步保障秦可卿所在内院的安全。
第三,除焦大率领的一支轮值而守的小厮、仆人组成的家丁队防火、防盗外,不许任何仆人、小厮在府中前院留宿,有家可归的一概都要回家去。
事实上,宁国仆人、丫鬟,除却少量外,在宁荣街都有住所,只是白日里过来应值。
正是因为贾珩一副新人新气象的模样,这才当贾赦起流言时,那些婆子跟着推波助澜,流言纷飞。
显然内心中,未尝不希望贾珩身遭不测,一去不返。
“下一步就是拟定家规,将一些人浮于事、爱碎嘴的丫鬟、婆子打发出去,节省公中开支同时,彻底肃清贾珍余毒。”
贾珩看着侍立的几个小厮,思忖道。
至于全部撵了去?但其实并不是明智的选择,因为真的重新买丫鬟仆人,未必有这些身家性命,皆操于族长之手的世仆“忠心耿耿”。
“查完赖大家,就可顺势进行第一轮东西两府的教育整顿…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贾珩思量着,也回到厅中一撩官袍坐下。
而凤姐也随之落座,身后平儿、丰儿、周瑞家的等婆子、丫鬟在身后坐着。
十个锦衣卫显然也是见多了犯官家眷的,对一堆丫鬟婆子簇拥下的凤姐,目不斜视,如若未闻,显然哪怕是神仙妃子的凤姐,
至于两个账房先生,见账簿倒是比见爹娘都亲,聚精会神,心无旁骛。
贾珩看了一眼,暗暗点头,招呼着凤姐在一旁落座。
过了一会儿,就见焦大带着几个小厮,押着面如土色的赖大而来。
“大爷,赖大押来了。”焦大脸颊红扑扑,目光炯炯,这倔老头儿最近得了意,连走路都虎虎生风,见贾珩这位贾家族长冲其颔首,心头愈发受用,见赖大站着,就是喝道:“你这泼才,主子面前,还不跪下!”
说着,就是一脚踢向赖大的腿弯儿,双手反剪的赖大顿时跪将下来。
贾珩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因为昨夜心猿意马故,就避着一旁凤姐身上的甜腻香气,侧坐着,无意中就有些厂花坐姿,问道:“赖大,说吧,你和你兄弟,在任两府总管以来,贪墨了我贾族多少公中银子?”
赖大梗起脖子,嚷嚷叫屈道:“冤枉啊,我没有!你含血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