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祠堂 就在众人刚刚离座,忽地从前院中,吁吁地跑来一个仆人,上气不接下气,进入祠堂所在院中,就是喊道:
“老太太,太太,宫里来人传旨了。”
祠堂中的贾家族人,闻言,呼啦啦坐起,都是面面相觑。
贾赦面色沉吟了下,似乎有些疑惑,他记得宫里这时不该有旨意才是。
北静王爷昨晚才说,今天下午会入宫觐见太上皇,王爷都没去,这么快都有了结果?
随着贾珍的下狱论罪,宁荣二府深知放弃贾珍,已成定局,不和贾珍迅速作切割,贾族东府里的爵位,就真的保不住了。
贾政见众人都愣在原地,眉头紧皱,高声道:“圣上有旨,我等还愣着作甚?怠慢拖延,岂有为人臣的道理?”
此言一出,众人也回转过神,向着外间而去。
贾政看向贾母,躬身行礼道:“母亲,您请先行。”
贾母点了点头,面容上的倦色掩藏不住,低声道:“鸳鸯。”
鸳鸯连忙伸手搀扶过贾母。
随着贾母的起身,李纨、凤姐等人,都是呼啦啦的向着外间而去。
贾蓉脸色微变,心头想起一种可能,眸中不由泛起喜色,但很快就被掩藏下去。
但还是被一旁的凤姐扫到,妩媚丹凤眼中现出一丝幽思,在心头暗暗压下此事。
却说戴权久侯不至,面色铁青,冷笑一声,道:“本公公等了半天,这贾族的人,都去哪了?”
这时,一个仆人道:“大人,都在祠堂。”
戴权道:“前面带路。”
那仆人还要是说什么,却被一个内卫冷厉的眸子横了一眼,就是前面带路。
不大一会儿,就到了祠堂所在的院落,恰在这时,贾族中人都是从祠堂中向外走,一见为首的华服公公,都是吓得一跳。
戴权沉着脸,眸子细立,尖锐、阴柔的嗓音,有着几许令人心惊胆颤的乖戾,道:“倒是让杂家好找。”
这话落在空寂幽幽的院子中,就是让人心头一惊。
戴权不仅仅是大明宫的掌宫内监,而且是司掌内缉事厂,虽不直接掌刑,但也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阴毒气势。
正午阳光落下,竟是让贾府中人心头一寒。
“公公,”在贾赦的目光“威逼”之下,贾琏硬着头皮上前,道:“还请传旨吧。”
这时,贾母也在李纨、凤姐的搀扶下,拄着拐杖,疲倦的面色上还能保持着镇定,说道:“宫里既有旨意,我贾族中人都在此恭候,公公传旨就是,来人备香案。”
戴权深深看了一眼贾母,道:“老封君,贾族的人都到齐了,香案倒不必备了,旨意事关贾家东府承爵一事,正好去祠堂接旨。”
说着,戴权等内卫,向着贾族祠堂而去。
贾蓉俊俏面容上喜色再也掩藏不住。
“承爵,果是承爵?果然,大老爷没有骗我。”贾蓉心头压抑不住狂喜,嘴角弧度都不住上扬,但还是强行憋着,甚至低着头。
凤姐在一旁始终注意着贾蓉的脸色,见之,心头恍然,“蓉哥儿,原来…”
也是了,珍大哥平日那般作践蓉哥儿,动辄打骂,她看了都不落忍,蓉哥儿可不就…
可珍大哥总归是父子啊。
这边厢,戴权立身在祠堂中,目光逡巡过贾族一应男丁,心道,这贾府的族人,都来了?这是在举行什么族中祭礼?
戴权压下心头疑惑,直接问道:“老封君,族中来人可一应俱全?”
贾母怔了下,也不疑虑,回道:“贾府四辈男丁,一应俱全。”
戴权皱了皱眉,想了想,问道:“为何不见贾珩?”
贾母沉吟了下,心头隐隐生出一股不妙之感,看向一旁的贾赦,似是疑惑。
贾赦沉声道:“公公,贾珩已不为我贾族族人,就在刚刚不久已被除去族籍,现有族谱为证!”
“除籍?”
戴权脸色一变,嘴角抽了抽,道:“可贾珩是圣旨明发中外的袭爵之人,宁国之长,按制是要继任族长的吧,你们告诉我,贾家族长被除籍了?”
贾赦:“…”
贾母闭上了眼睛,只觉眼前一黑,身旁同样震惊的说不出话的李纨、凤姐眼疾手快,连忙和鸳鸯一起扶住贾母。
贾家族长被除籍了?
与此同时,宫中显宦带着尖锐的质问声音,在贾府祠堂院落中响起,落在贾族众人的耳畔、心头。
贾政脸色苦闷,说道:“公公,此事有一些误会。”
“好了,误会不误会什么先不说,贾府众人先接旨吧。”戴权也是一时头疼,毫不留情打断了贾政的解释。
“臣妇贾史氏、贾王氏…接旨。”
“臣贾赦、贾政、贾琏…”
“草民贾代儒…”
贾府众人男男女女跪作一片,垂首恭听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王平治天下,式赖师武臣力,及海宇不宁,边疆多事…朕常思宁国公之英穆奋武,镇戍边疆,扶持国社…宁国公余荫后世,爵承四代,前有不肖后人珍,此獠逞凶为恶,坐罪失爵,然朕未尝不怜悯后嗣,其圣贤曰,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谓之祖宗者,其庙皆不毁…有子贾珩,天惠聪颖,惟贤惟德,可以服人…承宁国之爵,袭封为三等云麾将军。钦此。”
陈汉国制,吸收了隋唐的一些武散阶,将之汲取至爵位体系中。
如贾珍三等将军才是其爵位,而封号只是一种头衔。
崇平帝显然是将贾珍的爵位收走,原样“转赠”给了贾珩。
圣旨收起,戴权看着贾府一应众人,说道:“贾族中人,接旨吧。”
一时间,正在跪着的贾府中人,陷入诡异的安静,而后贾政的声音响起,随之是山呼万岁。
贾母失魂落魄地被凤姐、李纨、鸳鸯三人搀扶起来,喃喃道:“贾珩袭爵?贾珩…怎么可能?”
贾蓉却已是如遭雷殛,面色苍白,掐了掐自己大腿,他一定是做梦,一定是,怎么是贾珩?
贾珩都除籍了啊?
一旁跪着的贾蔷,目光怜悯地看了一眼贾蓉,心底暗叹了一口气,按说,他才是宁国正宗玄孙,就算不选蓉哥儿,也该轮到他…
尤氏玉容上同样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贾珩?他怎么会袭爵?他把她丈夫送进大牢的啊。
还有,他若是袭爵,岂不就是族长?
她这个族长之妻,岂不就成了无根浮萍?
而贾赦阴沉着脸色,起得身来,看向戴权,道:“戴公公,这是是不是搞错了?贾珩为宁国旁支,血缘亲疏论起来,已历四代,哪儿有资格承爵?”
戴权冷笑道:“贾恩侯这话说得就没有道理了,贾珩虽是宁国旁支,但也是宁国公的后嗣,圣上怜悯功臣之后,不忍宁国失爵,特意下的恩典,怎么贾恩侯不要。
“可府中,还有蓉哥儿啊。”贾赦反驳道。
被贾蔷搀扶着的贾蓉,这时正自面色苍白,双腿发软,闻言,心神一震,就是站起身,目光咄咄地看向正在说话的二人,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是不敢。
戴权问道:“犯官珍因罪失爵,其子,何以承爵?这是恩典,还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吗?贾恩侯,你可知陛下当着一众阁老的话如何说,大汉爵位,岂容尔私相授受,这是要在礼部登记造册的。”
贾赦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说话。
是的,这是恩典…
戴权又是幽幽道:“况圣旨既下,这是经由圣上钦命,内阁拟定,六部传抄,刊布中外,邸报行之诸省的诏书!”
这不是制书,而是诏书。
广布中外,诏告臣民,这要是改了,皇家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朝令夕改?
承爵改嗣,如同儿戏?
贾赦彻底无言,脸色一片灰败,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身后的贾母、李纨、凤姐听着贾赦和戴权的对话,同样是神情复杂,半晌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