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宋宅 待宋氏兄弟送别了宫中传旨的内监,宋璟和宋瑄两人重又落座,叙说起朝堂的局势。
宋瑄道:“兄长,子钰果然是如先前你我所想。”
明眼人都看出来,现在的内阁只是贾珩的传声筒,所谓旨意只是贾珩的意志。
这无疑能够表明贾珩的态度。
宋璟手捻颌下胡须,说道:“如今洛儿得了大位,朝野上下,主少国疑,同为外戚,是该合纵连横,共克时艰。”
宋瑄点了点头,说道:“毕竟你我和子钰也算是一家人。”
宋璟摇了摇头,面上若有所思,道:“没这般简单,子钰此举也是平抑文臣疑忌之心,如今虽说子钰已经掌控朝局,但如李许这样的文臣,仍然未必心服。”
宋瑄眉头皱了皱,旋即,舒展开来,忽而开口问道:“妍儿那边儿过门儿也有几年了,肚子怎么一直没有动静?”
宋璟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原委,子钰原就子嗣艰难,许是再等等也是有的,当初咸宁过门儿,不就是如此?”
当初咸宁公主嫁给贾珩以后,同样是好几年没有子嗣。
宋瑄面色凛然一肃,说道:“暂且不说这些了。”
两个大老爷们儿讨论侄女婿的房事,的确有些不大像话。
宋璟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问道:“四弟如今为京兆府尹,打算如何治理京兆之地?”
宋瑄面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我会先从京中治安着手,自崇平二十年,京中歹人屡屡为恶,搅扰得社稷不宁,我继任京兆府以后,对奸凶施以严惩。”
宋璟说道:“京城这二年的确混乱,是需要管束治安。”
宋瑄低声说道:“兄长去内务府担任会稽司郎中,如今也算是委以要任了。”
宋璟面上却无多少轻快之色,说道:“内务府乃是贾子钰的自留地,其实,我在想不如外放,在地方为官,造福一方,也可大展拳脚。”
宋瑄闻言,感慨道:“在地方上担任亲民官,知百姓之疾苦,能为百姓做一些实事。”
宋璟颔首道:“我也正是此意。”
宋氏两兄弟叙着话,心头原本因为魏、梁两王被废,宋氏外戚被边缘化的沉闷,几乎一扫而空。
时光如箭,岁月如梭,转眼之间,就已经进入大汉建兴元年的冬月中旬。
随着时间推移,许李两人的逆案也渐渐落下帷幕,这次逆案牵扯了京中不少官员,卷入其中,为此不少六部诸衙百司官员身陷囹圄。
天色昏沉沉的,关中大地纷纷扬扬飘起一场大雪,天地一片银装素裹,视线皆白。
神京城,傅宅 雕梁画栋的宅邸静静矗立,而轩敞无比的街道上,可见一辆车辕高立的马车静静驶过,旋即,在皑皑积雪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车辙印。
一个仆人近得马车之前,挑起垂挂而下的马车车帘,然后搀扶着傅试下来,此后就是傅试的妻子。
“老爷。”这会儿,一个仆人快步行至近前,低声说道。
“小姐回来了吗?”傅试询问道。
“听说老爷今个儿回京,小姐一早儿就过来了。”那仆人陪着笑道。
傅试点了点头,一脸渊渟岳峙、气度森严的样子,说道:“先进府。”
此刻,傅宅的花厅之内,傅秋芳正在围炉烤着火,旁边的青花瓷茶盅正自嘟嘟冒着热气。
傅秋芳听到外间的脚步声,起得身来,向外张望,道:“兄长,你回来了?”
傅试笑道:“秋芳,许久不见了。”
此刻,打量着自家妹妹,傅试心头涌起诸般情绪。
都好几年了,还没嫁出去呢?
傅秋芳脸上同样现出感慨之色,叙道:“兄长,咱们是有三四年不见了。”
傅试说话之间,脸上神情施施然,来到一张梨花木椅子上落座下来,问道:“秋芳,你在长公主府上,一晃也有几年过去,不知待得可还好?”
傅秋芳道:“长公主很是照顾我的,别的也没有什么。”
傅试点了点头,问道:“如此倒也好,那你和王爷…”
傅秋芳这会儿,芳心涌起无尽羞恼,连忙出言打断了傅试的话头儿,道:“兄长在浑说什么呢?”
傅试之妻脸上堆起繁盛无比的笑意,点了点头,道:“秋芳,不是我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许着人家了,你在长公主府上,那卫王难道就没有意?”
傅秋芳那张白腻脸蛋儿两侧就是氤氲浮起红霞,明艳动人,说道:“兄长,卫王何曾对我有意?”
以卫王好色风流传至于外的名声,她在长公主府上也没有见他过来找过她的。
傅试闻言,忧切道:“这可如何是好?”
傅秋芳连忙岔开话题,问道:“兄长这次回京是?”
傅试道:“这次是吏部的行文,打算调拨我担任河南府尹。”
原河南府尹、河南布政副使孟锦文,已经升迁至河南布政使,河南府尹的官位自然也就空缺儿了出来。
傅试之妻笑着开口说道:“老爷是卫王的人,如今卫王执掌朝政,如今也没有说老爷在京中谋个一官半职的。”
傅试面色倏变,沉喝打断道:“不可胡言!王爷让我在地方辗转,以后必然另有委用。”
傅试之妻闻听此言,不由悻悻然闭上了嘴。
随着傅试官儿越做越大,傅试之妻对其是愈发敬畏。
傅试点了点头,眸光投向傅秋芳,问道:“秋芳,王爷最近还好的吧?”
傅秋芳道:“兄长,王爷一切都很好的。”
傅试面上现出一抹思索之色,道:“等会儿我也要去拜访一下,聆听王爷对河南事务的训示。”
傅秋芳道:“兄长在河南信阳州抚境安民以来,治绩考评虽不敢说上等,但也在上上之选,如今迁任河南府担任府尹,也当在顺理成章。”
傅试道:“这两年不过是萧规曹随而已,当年也有幸听过卫王教诲。”
傅秋芳秀眉紧蹙,说道:“兄长,卫王不在此处,这些话等卫王在时,兄长再说这些表忠心的话不迟。”
傅试闻言,面上现出一抹不自然。
傅试之妻那白净面皮上挤出一丝皮笑肉不笑,说道:“秋芳,你这怎么说话呢,卫王是我们傅家的大恩人。”
傅秋芳声如金石清越,道:“卫王一向风骨俨然,正直节义,更多还是想看到兄长能够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傅试点了点头,道:“秋芳所言不错,卫王需要的是能臣干吏。”
傅秋芳随口问道:“兄长,河南这些年治理省况如何?”
傅试放下手中的茶盅,说道:“河南自忠靖侯史鼎治豫以来,严格施行朝廷新政,保境安民,如今河南境内可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蒸蒸日上。”
傅秋芳问道:“如今的河南巡抚彭晔其人如何?”
傅试默然了一会儿,道:“此人虽是齐党,但自接掌河南疆臣大印之后,倒也兢兢业业,夙夜在公。”
彭晔虽然当年屡次与贾珩做对,但升任河南巡抚之后,情知卫王势大,不敢让其拿住自己的把柄。
傅秋芳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卫王全面掌控朝政,彭晔的官帽子,一言可摘。”
傅试道:“我正要问你呢,我在地方,对中枢事务不明,这新皇废立两次,不少朝臣都被下狱,究竟是个怎么一回事儿?”
傅秋芳摇了摇头,说道:“我同样也是雾里看花,不过,不管废立几次,卫王却是受益者无疑。”
能不是受益者吗?自此,大权独揽,成为毫无掣肘的隐天子。
第一次拥立光宗之子,完美演绎了陈汉忠臣的角色。
第二次扶立幼主,成为辅政之王。
傅试面上喜色难掩,说道:“是啊,不管这些了,如今卫王当国秉政,正是我辈奋发有为之时,或许此生有望成为封疆大吏,乃至九卿。”
傅秋芳看了一眼傅试,暗道,九卿难说,但六部侍郎或许还真有可能。
而另一边儿的傅试之妻,听着傅试所言,脸上更是有些合不拢嘴。
而后,傅家兄妹开始用饭。
或者说,自贾珩辅政之后,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大明宫,含元殿 今日正是新君继位以后,元朔之日,在大朝会之上召集群臣共商国是的日子。
雕龙画凤,金光灿灿的金銮椅之上,陈洛一袭淡黄色织线龙袍,那张白净面容上满是好奇之色。
西侧屏风之畔,垂挂而下的珠帘帷幔后,宋皇后头戴一顶凤翅金冠,身上织绣精美的宫裳在日光照耀下,华美明艳,熠熠金钗映照着一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
贾珩在此刻,换上一袭黑红缎面的蟒服,手持洁白无瑕的象牙玉笏,立身在朝臣的第一排,面容刚毅。
宋皇后柔婉可人的声音响起:“诸卿平身。”
“臣等谢娘娘。”
殿中群臣齐声应着,只是心头难免有些古怪。
短短一年之内,垂帘听政的太后就换了两位。
宋皇后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说道:“新君方践国祚,主少国疑,百废待举,还要赖诸卿和卫王出谋划策,善加辅佐,共造太平盛世。”
说着,隔着垂降的珠帘,丽人将目光投向那在前排站着的蟒服青年,柔波潋滟的美眸当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欣喜。
如今真是最好的局面!
她的儿子继位,而她是垂帘听政的太后,而那个小狐狸则是辅政王。
宋皇后终究难以抑制心头的欣喜,唤道:“卫王。”
贾珩面容肃然,抱拳道:“微臣在。”
宋皇后道:“陛下已经年近冲龄,尚需懂得文韬武略的师傅,教陛下文韬武略,卫王既为太师,平常当多多教导陛下才是。”
贾珩拱手道:“文事并非微臣所长,微臣举荐内阁大学士林如海,通达五经,可为陛下之师。”
林如海在内阁阁臣班列,闻听此言,看向那远处的贾珩,心头疑惑了下,旋即,重新恢复平静。
宋皇后修眉之下,狭长、清冽的凤眸,凝露一般看向林如海,说道:“那就由林大学士加太傅衔,传授陛下经义学问。”
“微臣谢娘娘。”林如海整容敛色,手持一把象牙玉笏,快步出得朝班,向着宋皇后躬身说道。
而后,殿中又议起了秋粮诸事,一直到近晌时分,宋皇后才宣告下方诸卿散朝。
贾珩说话之间,离了含元殿,向着后殿而去。
宫苑,坤宁宫 宋皇后在女官和嬷嬷的簇拥下,搀扶着陈洛,落座在靠近雕花轩窗的一方床榻上。
宋皇后翠丽柳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低声道:“洛儿,你最近要好好读书。”
“是,母后。”陈洛脆生生说道。
就在这时,女官快步进入殿中,道:“娘娘,卫王在殿外求见。”
宋皇后闻听此言,那张白腻如雪的脸蛋儿酡红生晕,开口道:“宣。”
少顷,就见贾珩一袭黑红缎面的蟒服,身形英武挺拔,在初冬冬日日光的照耀下,刚毅、沉静的面容之上似笼着一层薄薄日光。
贾珩道:“微臣见过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皇后道:“过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过来看看你和洛儿。”
“姐夫。”陈洛放下手中的一只毛笔,那双肖似贾珩的眉眼满是英武之气,声音清越而响亮。
宋皇后两道春山如黛的柳眉下,那双狭长、清冽的美眸柔润微微,说道:“今天朝堂上,本宫和洛儿表现的还算得体吧。”
她还不知道这个混蛋将来让洛儿做几年皇帝。
贾珩剑眉挑了挑,眸光闪烁地看向宋皇后,低声道:“今日已经颇为得体。”
宋皇后柳眉弯弯一如月牙儿,凝眸看向那蟒服青年,道:“等明年改元之后,朝廷仍是如此运行?”
贾珩道:“明年开春,新朝新气象,我会出台新政,使崇平新政继往开来。”
宋皇后蹙了蹙翠丽如黛的修眉,担忧道:“人说,三年无改父之道,本宫觉得倒是宜静不宜动。”
先前朝廷政局动荡,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她觉得实在不可大动干戈。
贾珩道:“倒也不是大动,只是照例应推行新政才是。”
宋皇后点了点头,道:“你自己有分寸就好。”
说着,看向一旁侍立的女官,开口道:“来人,去传午膳。”
那女官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贾珩道:“宋璟和宋瑄两人现在已经入朝为官了。”
宋皇后柳眉如黛,美眸之中欣喜难掩,道:“今日本宫看到四弟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他在京城这等盘根错节的地方多加历练几年,来日外放疆臣,才不会手忙脚乱。”
因为陈洛就在近前,他这个“姐夫”,还不能搂过丈母娘亲热。
宋皇后面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四弟他品行端方,如能多加磨砺,来日可为一代名臣,名垂青史。”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等过几天,在宫里置备个家宴,让咸宁、妍儿和婵月都唤过来,咱们在宫里聚上一聚。”
宋皇后翠丽如黛的柳眉之下,那双狭长、妩媚的美眸,可见绮韵无声流溢,低声道:“那倒也好。”
而后,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官,款步盈盈地进入殿中,说道:“娘娘,饭菜准备好了。”
宋皇后应了一声,看向一旁的贾珩,道:“用饭吧。”
贾珩说话之间,与宋皇后一同落座,拿起一双筷子,开始用起饭菜。
待到午后时分,贾珩也就出了宫殿,向着晋阳长公主府快步行去。
晋阳长公主府 晋阳长公主这会儿正在和元春下棋,不远处,怜雪则是在一旁侍奉茶水。
晋阳长公主放下一颗棋子,问道:“你前日回家,家里怎么说?”
元春抿了抿粉润唇瓣,说道:“家里也没有说什么。”
晋阳长公主那柔婉、雍丽的眉眼之间,似沁润着笑意,饶有兴致问道:“你母亲没有说什么?”
元春摇了摇头,道:“倒也没有说什么,珩弟和母亲说了一会儿话,后面就没有什么事儿了。”
晋阳长公主笑道:“原来是这样。”
只怕又许诺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女官快步进入厅堂之内,禀告道:“公主殿下,卫王来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妍丽玉容的神色不由一怔,道:“他这是过来了。”
少顷,就见那蟒服少年从外间绕过一架刺绣着锦绣山河的屏风,进入厅堂之中。
晋阳长公主打量了一眼贾珩,说道:“上朝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回来了。”
然后,看向一旁的元春和怜雪,笑着问道:“怎么没有见节儿。”
晋阳长公主细秀柳眉下,美眸嗔怪地瞪了一眼贾珩,说道:“不怪本宫说你平常对节儿不上心,节儿前不久就去学堂念书习字去了。”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下来,端上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晋阳长公主眸光温煦地看向那蟒服青年,道:“秋芳她兄长回京了,她去寻她兄长去了。”
“傅试?”贾珩眸光闪烁了下,道:“傅试在信阳州两任为官,是该调任了。”
晋阳长公主细秀弯弯的柳眉之下,那双晶莹剔透的美眸眸光莹莹如水,道:“秋芳在府中也有好几年,你如是有意,也不好再拖着人家才是。”
元春轻轻应了一声,在一旁听着夫妻二人叙话,暗道,珩弟这是又往后宅里收纳着姑娘了。
贾珩闻听此言,道:“我倒是没有拖着她,终究也是看她的想法的。”
晋阳长公主低声道:“她毕竟是个女人。”
贾珩放下青花瓷茶盅,一时默然不语。
记得他当初在崇平十四年,傅秋芳就已经快二十岁,这一晃七八年过去,傅秋芳都已经快三十了,真就是大龄剩女。
晋阳长公主美眸凝睇含情地看向贾珩,道:“好了,先不说这些了,今日朝会都议了什么?”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倒也没有议什么,给洛儿找了个老师,别的倒也没有什么了。”
晋阳长公主那张白净、妍丽的脸蛋儿若有所思,说道:“给天子找老师乃是大事,需得好生拣选才是。”
贾珩道:“已经让林姑父教导洛儿学问了。”
晋阳长公主道:“林如海道德学问皆在上乘之选,由其教导洛儿,倒也恰如其分。”
贾珩点了点头,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心头却在思索着朝局以及明年开春之后的乾德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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