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山也不知道见面该说些什么,原本就尴尬,又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就更没有话说了。
“咱们还是先去找陈陆,他说什么咱们都听着就行了。”杨善民想到了女婿。这个女婿真是没话说,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办事,他都是相当的满意。如果不是中间站错了队,自己真是能享上女儿女婿的福了。
哎,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错就是错了。现在他也没有脸提什么要求,他也没有要求,只想着后辈都能安安稳稳平平安安就好了。
俩人退了房之后就到电子厂找陈陆。路过门房的时候,看门大爷把两人喊住了。
“大兄弟,你先停一下。”
杨大山停住脚步,道:“大叔,什么事儿?是不是要登记,我是你们厂长媳妇儿的亲哥,昨天已经登记过了。”他也去过城里的厂里找人,每次进去都得登记,这是规矩,他知道。
看门大爷摆了摆手手,道:“我认得你,叫你停下是有事哩。”
杨大山笑了笑,道:“哦,你说啥事。”
“你昨天给我的大红枣好吃呢,我拿回去几个孙孙都爱吃的不行。我想问你家还有吗?新鲜的大红枣,花生,核桃,只要有都要。我不白要,出钱买,你看行吗?”
杨大山为难的挠了挠头,道:“大叔,这东西不值几个钱,主要是我家离这太远了。这次来也是给我妹妹带的,要是专为这个跑一趟不值当呀!是这,要是有机会我再来我给你带一麻袋,你看行吗?”
看门老头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哎呀,那真是对不住了,我还以为你们就是附近的呢,没想到你们离得远。不过你们家的枣子的确是好吃,比市场上卖的强多了。”
“那是肯定的,我们这枣子都种在山上,老品种天生地养的,又不生虫,口感好,别说是市场里头,就是附近农田里种的都没这个好吃。我们给这枣叫红玛瑙呢。”杨善民笑道。
看门老头一脸羡慕,笑道:“那你们天天吃这红玛瑙可不成神仙了!”
“哎哟,哪有你说的那么好。真要是神仙日子,谁还往城里跑呀,是不是?”杨善民笑道。
看门老头摆了摆手,道:“行,不耽搁你们了,陈总已经在办公室了,你们也赶紧去吧!”
两人跟看门老头告别后就来陈陆办公室等着陈陆下班。
两人进去的时候陈陆不在,两人又退了出来站在门前的树荫下等着。
不一会儿陈陆回来见两人站在门口,赶紧一路小跑过来,“爸,这么热的天你们怎么不进屋等着?”
“屋里没有人,这到底是上班的地方,还是不进去的好。”杨善民道。
陈陆笑了笑,赶紧请两人到办公室说话。
“陈陆,丽娟同意跟我们见面,她,她还记恨我们吗?我这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见她又怕她生气,这心里头有些慌。”杨善民局促的表达着自己的不安。
陈陆给两人倒水,道:“爸,有一件事我还没有给你们讲。丽娟她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所以你们见了她不用再提之前的事。我知道你们心里愧疚,之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就让它过去吧,不过是见面叙旧,不用慌。”
杨善民愣了一下,担忧道:“她怎么了,为什么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是病了吗?”
陈陆的脸色沉了下来,道:“她不是生病了,是梁建国绑架了她强行给她用了精神类的药物伤到了脑神经。”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回头看着杨善民,“梁建国对丽娟造成的伤害太大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你们当初站在梁建国一边已经让丽娟很受伤了,虽然现在我同意你们看她,但这并不代表我原谅你们之前做的事情。以后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能帮忙的我都会帮,就不要再牵扯丽娟了。”
杨善民听了这话,羞愧的都抬不起头,连声道:“没有什么事情要帮,我们来就是看看她,没有别的事。”
杨大山也低着头不说话,他们理亏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而且陈陆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人家又不需要他们什么,他们要是再整什么幺蛾子那就真的是不要脸了!
陈陆笑了笑,道:“爸,大哥,你们也不用太紧张,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丽娟再受伤伤害,希望你们可以理解。”
“理解,咋能不理解呢?丽娟遇上你是她的福气。之前的事情是我们的错,这没什么好说的。丽娟嘴上说不跟我们来往,可每个月都给我打钱,这还有什么话好说?闺女是好闺女,是我这个父亲不成器做错了事儿。我现在老了,也没有别的意愿,就想他们兄妹三个日子都过得好就行了。”杨善民说着声音就不由得哽咽起来,他是既羞愧又懊悔。
“爸,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事儿了。昨天我带回那些红枣还有花生就很好,丽娟吃了没有再吐。你不知道丽娟怀孕后就一直孕吐,吃什么吐什么,人都瘦了一圈。每星期还要去医院打营养针,我看着是真心疼,可有没有办法,不能替她。你昨天带来的那些土特产可真是我们的救星呢。”陈陆感激道。
“是吗?能吃就好。那这样,等我们和丽娟见了面就回,这会子家里也没事,我再上山摘了让大山给你们送过来。她怀孕辛苦,多吃点枣好。”杨善民道。
杨大山也连连点头,好容易有能用得着他们的地方,这点儿事儿算什么。而且刚才门房的看门大叔也想要,正好一并送过来。如果是以前的话还要考虑考虑,现在家里的地都收了,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给妹妹送点吃的出点力,再好不过了。
“太麻烦了吧?”陈陆不好意思道。
“不麻烦。我在家哪天不上山,就是顺手的事儿。给你们钱你们又不要,连这点力都不出的话我也没脸再见你们了。再说家里这会子也不忙,跑一趟也不算事儿。”杨善民笑道。他是真心高兴,自己可算也能为女儿做点事儿了。
来的时候他还怕这些东西他们看不上眼,所以带了一笔巨款。他知道女婿现在生意做得大,一万块钱也不一定放在眼里,但这已经是自己最能拿得出手的。没想到他钱不要,却是看上了地头的新鲜果子。这也好,这次回去把家里新摘的瓜果还有蔬菜都带来,只要姑娘爱吃,他多跑几趟算什么呢。再说这也是一次修复关系的好机会,说不定日后他们就好了呢。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陈陆让俩人坐着自己出去看怎么回事。
杨善民哪里能坐得住,和杨大山也跟了出去,想着有什么事儿他们也好搭把手。
“不能进去,你们不能进去,再大吵大闹我可报警了!”看门大叔黑着一张脸吼道。
“我说了我认识你们厂长,咋就不能进去?我告诉你我可是你们厂长媳妇的亲嫂子,你要是得罪了我,分分钟让你滚蛋!”钱凤跳起来,趾高气昂的喊道。
“你吓唬谁呢?我们厂长媳妇儿那么文文静静一个姑娘,怎么会有你这么泼妇的嫂子?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说不让进就不让进!当这是什么地方,你家大门啊,哦,说进就进,一点儿规矩都没有。”门房老头也不惯她,就是不给两人开门。
杨小山看她叉着腰跟人家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别跟人家吵了,行不行?人家这是工厂有规章制度,都跟你一样吵两句就要进去,人家这厂子还干不干了?”
门房老头黑着脸看了杨小山一眼,只觉得眼熟,似乎跟昨天来找陈总的人有些像。不过就算是兄弟,他说不让进就不让进,同样都是兄弟,人家怎么就有礼貌,你这跟带了一条疯狗似的见了人就咬,谁敢放你们进去!
杨善民一眼就认出了在门口吵闹的人是小儿媳钱凤,臊得恨不得钻进地缝了。杨家真是遭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玩意儿回来,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陈陆,你回去忙。我和你大哥出去解决,我们就在门口等着,不进来了。这,这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杨善民不停的鞠躬,一脸的局促。
陈陆知道这不是他们的错,但是钱凤在门口大吵大嚷的确太影响形象了,他不能不管。
“行,你和大哥在门口等我。”陈陆说着就先走到了大门口,冷声道:“你们在吵什么?”
钱凤见陈陆走了过来,顿时觉得底气十足,“陈陆,我是二嫂呀!你这厂里看门的老头不让我们进去,你看看这”
“陈总,不是我,是”看门老头急忙解释,却是被陈陆打断。
“你不用说,我知道了。二嫂,工作时间没有工牌是不能随便进厂的,保安没有错。你在大门口又吵又闹,已经严重影响我们厂区的形象,我劝你赶紧走,再不走我就报警。”陈陆冷声道。
钱凤傻眼了,没想到陈陆会这么无情,“这么点小事就不用报警了,我们是来找爸和大哥的,不找你。”
杨善民一张脸黑得不能再黑,走出来拽着杨小山的胳膊就往一边拉,“你闹啥?这是什么地方?由着你婆娘胡乱叫唤?”
钱凤见杨善民出来,立马一张脸都笑开花了,“爸,你别生气,我和小山就是来给你赔不是的。我错了,不该在这里吵闹。你老人家出来,我肯定就不吵闹了!”
陈陆见她不再闹,转身就走了。
杨善民瞪了两人一眼人,“走,你们都跟我走。”
杨善民带头走,几人跟在后边,走了五十米远才停了下来。
“老二媳妇,你真就是个搅屎棍!我们看你你不高兴,我们走了你还不高兴?你想咋,非要把我这把老骨头挫骨扬灰了才满意?这是什么地方?你丢人不丢人跑这闹,咱老杨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杨善民破口大骂,就差往她脸上啐一口唾沫了。
杨小山站在一旁不说话,他是不愿意来的,可是钱凤在家寻死觅活。昨天晚上又给老家打去了电话,得知每家每户都有补贴,而且不是个小数目。原本属于他们的那份现在是杨善民的,所以补贴的钱都是杨善民拿着。虽说给了两千块钱,可也是九牛一毛,两人又如何能甘心?
“小山,说话呀!”钱凤知道公公见自己火大,这会儿再说话就是火上浇油,只能是把男人推了出来。这么一大笔钱,谁能甘心?他们在这里挣钱也不比种地轻松多少,干嘛为了面子不要里子,当然还是要钱比较好了。
而且她分析公公这次来就是给他们送钱的,他都老了,一年能花几个钱,婆婆又不在了,留那么多钱干什么?也是自己倒霉,没有提前了解好,要是知道他是来送钱,别说是做饭,那就是端屎端尿她也愿意呀!
“爸,我知道你心里对我们有气。可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至亲骨肉,你也看到了我们在越州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就算你不考虑我们两个,孩子总归是杨家的,你就忍心让他们受穷?我和钱凤天不亮就要去干活,俩孩子没有人看,都是自己来回去学校,天那么黑,他们又小,路上也不知道哭过多少回。衣服鞋子都是穿别人穿剩下的,就是为省两个钱。我们也想给孩子好的生活,可又没有多大的本事,只能是挣一点儿下苦钱。要是有钱,我们也不在乎,可这不是挣不下么!也是你儿子无能,爸,你就当可怜可怜两个孙子,就把我们那份给我们吧。我们都来了这么长时间,总不能一直租别人的房子连个窝都没有,拿这笔钱我们置办上一个屋,下回你来的时候不也就有地方住了吗?”
“是呀,爸。我是嘴不好,爱贪图便宜,可这也是有原因的。你说我俩又挣不下钱,还要养活两个孩子,不紧巴一点儿怎么能行?在这城里不比在咱们村里头,地里长得庄稼怎么都够吃了。在这什么都得花钱买,抬脚动步都是钱,我不省着花,孩子连学费都不够。爸,我知道你讨厌我,你不看我,就看俩孩子吧!”钱凤说着就开始抹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十分可怜。
杨善民的脸拉得老长,他太了解老二媳妇儿的性子了。使人脸朝前,一旦你没有什么用,根本不再看你一眼。他当然不会把她当回事,可没有办法,孩子总是老杨家的。他就算不管这两个大的,两个小的也丢不开手。
“哼,你们用不着说得这么可怜。真要是这么苦,当初干什么削尖了脑袋往城里跑?怎么劝都不听,还不是因为眼红城里光景好,不用干活?当初把话说得那么死,什么都不稀罕,什么都不要了,现在又跑来说什么?真要是有骨气就不要说这个话!这钱是补贴给杨家村的村民,你俩谁还是杨家村的?自己把自己的根给断了,这会子哭可怜给谁看?”
“爸,我们是罪有应得,可孩子是无辜的呀。你就发发善心,可俩个孩子留一个容身的地方。村里我们现在是回不去了,总不能一辈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吧?要是没有这笔钱,我们只能是带着孩子去住桥洞了。我们俩个倒是无所谓,难道你就不心疼两个孙子吗?我的爸爸呀……”钱凤一边说一边哭,一边朝着杨善民就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