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想明天再请他们过来，事情突然，家里也没预备什么。可陈延亭却在电话中表示想今天就过来见面。

    陈陆问过母亲之后，便电话通知他们可以过来。

    “买菜单做是来不及了。这样吧，你陪着妈，我去买点水果点心回来，人来做客总不能让干坐着。”杨丽娟道。

    “不行，你身体撑不住的。你留在家里，我去买就是，费不了什么功夫，十来分钟我就回来了。”说完也不等她再说什么，径直就离开了。

    杨丽娟拿了抹布把客厅的桌子又擦了一遍。

    黄婉青坐在梳妆镜前，镜中的自己显然已经老了，眼角上有了细纹，头发也白了不少。之前陈陆结婚的时候她染了一次，后来又生出了白发，她就没有再染了。

    她从抽屉里取出俩人的合照，因为时间久远，照片已经微微泛黄，他的模样儿还是印象中的丰神俊朗，真是难以想象他如今是什么模样儿。

    他是个浪漫主义者，即便是老了，也会是个优雅的老头子。

    不过这些跟她都没有关系了。以前肯定是想过的，甚至在梦里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想着他突然有一天提着行李箱出现在她面前，说他回来了。她想着该如何跟他倾诉这些年自己带着年幼儿子的不容易，她是多么的想他，盼望着他回来一家团聚。

    这样的梦做多都麻木了，甚至于后来她都不再做这样的梦，因为知道不可能了。他死在了国外，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现在他突然出现，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情自己都说不上来。恨吗？以前或许有，现在却早已经心如止水了。就连陈陆说他在国外成了家，又有了一双儿女，她心里也没有起太大的波澜。

    这次见面就如同跟一个久未谋面的老友见面一样，她的心态已经很平和了。

    门外传来汽笛声，她很确定那不是自家的车，她认得自家车子的声音。

    很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到了客厅，她紧紧的攥住了手。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即起身出去迎接客人，可她就是站不起来。

    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没有说话。

    黄婉青以为是儿子来请自己，淡声道：“小陆，你先招呼客人，我就来。”

    没有人说话。

    黄婉青意识到了什么，回头去看。

    门口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微微佝偻着身子，穿着唐装，手里还拄着一根拐杖，此刻正泪流满面的看着她。

    “婉青，我回来了。”

    黄婉青依然坐着没有动，有冰凉的液体洒落在手背上，像是几滴冰雨，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她微微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哎，这是怎么回事？心理建设了这么久，原以为自己可以坦然的面对他，怎么一见面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真是太丢人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当着外人的面掉眼泪，又不是小姑娘，矫情什么！

    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滴，暗暗舒了一口气，调整好心态，道：“先坐吧。”

    “嗳。”陈延亭应了一声，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下，“你还跟以前一样，一点儿没变。倒是我变了很多，是不是都有些看不出来了。”

    “你这嘴还是这么油腔滑调，怎么可能没变？我儿子都这么大了，孙子孙女也上小学了！我们都老了！”黄婉青笑着感慨道。

    陈延亭微笑的看着她，眼里有化不开的忧郁。

    她嘴上说得这么轻松，可实际上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孩子生活是很困难的。如果他一直是单身的话可能就信了，可他也带过两个年幼的孩子，吃喝拉撒的日常生活起居暂且不说，就光说生病这一样就能把人熬死。这么些年，她过得一定很辛苦！

    原本养家糊口是他的义务，可自己却把所有的生活苦难都抛给了他们娘俩个，完全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他到底该如何补偿他们，才能弥补自己心里的愧疚？

    “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再辛苦也过去了，不提了。人还是要往前看，是不是？”黄婉青笑道。

    “是啊，再辛苦也都过去了。你和儿子过得辛苦都是我的错。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不能弥补你和儿子受得委屈。我不敢奢求你的谅解，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你们的机会。只要看着你们过得幸福，我也就没有遗憾了。”陈延亭诚恳道。

    “我们现在过得就挺幸福的，你也不需要对我们补偿什么。当年的事情各有难处，我知道你不是有意抛下我们母子，所以从来没有恨过你。听陈陆说，你在那边又成家了，还有一双儿女，挺好的。”

    陈延亭笑着叹了口气，道：“她这么和陈陆说的呀？”

    黄婉青听着他这似乎是话里有话，“怎么，难道不是这么回事吗？”

    “其实，珍妮和念想是我收养的孩子，我收养他们的时候兄妹俩还没有记事，后来他们一直追问妈妈在哪里，我就编了个理由。”

    “这对于孩子来讲，可不是什么很好的理由。”黄婉青道。

    “是啊，后来我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可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我要是再改口只怕更难应付，所以就一直跟他们这么说。他们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我一直跟他们讲有关你的事儿，俩孩子自然而然都把你当成了他们从未谋面的妈妈。珍妮这孩子心思敏感，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和她说，你若不喜欢她叫你妈妈，就让她改口叫阿姨吧。”

    “这倒是没必要，我这个年纪很多事情都看开了，多个女孩儿叫我妈妈也没什么。只要孩子们健康快乐平安，称谓都是虚的，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陈延亭点了点头，道：“即使如此，那我们让孩子们见见面，认识认识吧！”

    “好，我们出去。”黄婉青笑道。

    很快他们到了客厅坐下。

    陈延亭朝着珍妮招手，“珍妮，你不是一直想见妈妈吗？今天正式跟你介绍一下，她就是我一直跟你讲的黄婉青妈妈。”

    珍妮小跑到黄婉青身边，双手托住她的手亲吻了一下手背，笑意盈盈的叫了一声妈妈。

    黄婉青笑着抱了抱她，“你好，珍妮。”

    又给她介绍儿子儿媳，“这是我儿子陈陆，儿媳妇杨丽娟，也是你的哥哥嫂嫂。”

    珍妮对两人笑了笑，“哥哥，嫂嫂。”

    陈陆握着杨丽娟的手，两人都微笑着点头回应。

    “陈陆，丽娟，叫爸爸。”黄婉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