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可怜
作者:fishhh的小说
    唐玉笺坐在池塘边上盯着璧奴吃完了大半甜糕,剩下一小块儿被他重新包了回去。

    见她时不时看向池塘,璧奴游过去薅了一小把莲蓬递给她。

    唐玉笺弯唇笑了,很简单的喜悦。

    天色快凉了,她离开了很远,璧奴还在看她的背影。

    直到有人走近。

    空气都变得寒凉几分,周围一片死寂。

    璧奴精瑟缩在莲叶之下,不住后退。

    他仅余的那只绿眼珠上映照出来者的轮廓,清隽绝色,却比恶鬼罗刹还要令他恐惧。

    少年居高临下,目光落在远处,面带倦意。

    璧奴颤抖着从水下浮出来,跪伏在少年的脚前。

    “我……我什么也没说……我没有跟任何人提到过你,”低垂着头,声音微弱,“求你放过我……饶我一命吧。”

    璧奴舌尖麻木,生怕自己说错一个字,就会将命赔进去。

    可少年甚至没有正眼看他。

    似乎“嗯”了一声,比想象中多了一丝回应。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璧奴发现那是唐玉笺离开的方向,心里一紧,连声哀求,“她是无辜的,请你不要伤害她。”

    “咔嚓”一声。

    没说完的话变成哀鸣。

    璧奴捂着脱臼的胳膊,脸色惨白地跌回池塘。

    一块未吃完的白色甜糕从怀里掉出来,沾染了地上的污泥。

    少年弯腰捡起糕点,手指白皙如雪。

    璧奴恐惧极了。

    “你要知道,你为什么还活着。”

    少年回眸,落下一瞥。

    昨夜并不是璧奴侥幸逃走了,而是他根本就没有打算杀他。

    “你曾与她相识,所以我不杀你。”

    一颗珠子滚到面前,璧奴冷汗涔涔,睁着仅剩的眼睛,看过去,满目错愕。

    那是一颗含着五百年道行的妖丹。

    她?玉笺?

    什么叫与她相识,所以不杀他?

    曾,又是什么意思?

    五百年的修为已是大妖,而璧奴才刚刚化为人形不过几十载。

    这颗妖丹……足以治愈他那只被啄瞎的眼睛。

    “今后她不必结交太多人,有我就足够了。”

    少年声音淡漠,指腹间的白糕无火自燃,化为灰烬,散在绵绵的薄雾里。

    西苑与下人房隔开,四周环绕着精心布置的假山和凉亭。

    凉亭旁矗立着一片竹林,后侧便是一道院子。

    屋外的藤架上全是一些女孩晾晒的衣服被子,窗棂上摆着一盆养死的翠竹,甚至一根简陋的木雕发簪。

    少年在窗户前静静站了一会儿。

    身上翻涌着汹涌的戾气,金瞳漫着层嗜血的红。

    他刚从不周山回来,手上又染了不少血,耳朵里也听进了许多哀求,却没激起心中一丝涟漪。

    整个院落隐匿在静谧的夜色里,隔着薄薄的纸窗,隐约有忙碌的脚步声传来。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推开了。

    微弱的烛光倾泻出来,立即驱散了那点死寂,暖融融的罩了他全身。

    白发红瞳的妖怪愣了一下,伸手一把将他拉进逼仄的屋子里。

    大胆又不知死活。

    可莫名的,长离身上那股毁灭一切的冲动,却慢慢淡了。

    唐玉笺伸着脖子往外探头探脑,看了一圈后紧关上门。

    “你怎么现在才来?”

    她边说边一把将人拉进来,让他坐在屋子里唯一在那张桌子前,献宝似的拿了个小小的食盒出来。

    长离的神情有片刻古怪。

    反应了许久,才道,“给我的?”

    “不然呢。”

    纸妖已经在他旁边坐下,托着下巴缓慢凑近了一些,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快吃吧,你肯定还没吃东西对不对?”

    比想象中有趣一点的,是她的反应。

    长离默不作声,看她越离越近,隐蔽的缓慢吸了口气。

    不动声色的表象下,极端黑暗的荆棘丛生。

    唐玉笺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像吸猫,可意料之外,在他身上闻到了点自己不喜欢的水腥气。

    “怎么不香了。”她睁开眼,幽幽地问。

    少年不开口,眼神莫测。

    唐玉笺坐直了身体,垮下脸,心中涌起一种满怀期待吸猫却吸到了一只假猫的焦躁。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什么,她从他的衣服上捏起了一片闪闪发光的物体。

    “这是鱼鳞吗?”她无法理解,“你今天去抓鱼了?”

    长离沉默良久,“去水边走了走。”

    “走出来这么大的鱼腥味?”

    这种味道像极了沧澜族人会有的味道。

    唐玉笺不喜欢。

    被勾起了不好的记忆,她有些发愁,“沧澜族的人不会再找过来吧?”

    “不会。”

    长离在一边开了口。

    他盯着唐玉笺的手背,长时间一动不动也不眨眼的姿势让他看起来有些诡异,像一尊漂亮的玉雕人偶,失了几分真实感。

    手背上的疤确实不太好看,唐玉笺被盯得浑身发冷,将手缩回衣袖,却忽然被人捉住了手腕。

    “怎么一直不好?”他的声音很轻。

    唐玉笺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可对方力道很大,不但扯不出来,连手腕都开始感到一阵隐痛。

    “我的伤都很难好的。”她蹙起眉,“你抓得太紧,弄疼我了。”

    少年听不见一样,轻轻地抚摸着唐玉笺的手背。

    缓慢地,用湿红柔软的唇瓣在糜烂的伤口上贴了贴。

    “他们都要死了才是。”他冷冷地说。

    唐玉笺没听清,“嘀咕什么呢?”

    她挣扎的幅度不大,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温热的书卷气息。

    长离抬头,定定的看着她。

    直到唐玉笺表情变了,露出点害怕的神情,才不紧不慢的松开手。

    后背爬满了毛骨悚然的怪异感,唐玉笺低头看了眼,手腕留了一圈红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是不是有病!”

    看看他干的是人事儿吗?

    唐玉笺哗的站起来,满脸写着气抖冷,“你要记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提醒,“你现在是炉鼎,知道吗?炉鼎要有炉鼎的样子。”

    少年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炉鼎是什么样子?”

    这倒是个问题,唐玉笺也不知道。

    但不妨碍她恶向胆边生,“当然是温柔小意百依百顺,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让你端茶你就倒水,总之一定要听我的话!”

    少年安静的听她把话说完。

    缓慢地消解着陌生又新鲜的情绪,匮乏的认知让他一时间没能分辨出这种感觉是什么。

    但格外有趣。

    等她终于停下,长离点头,唇角弯起一抹笑意。

    “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