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孟佳·哈达苏,自两年前宜修的吩咐,就一直窝在承德乡下庄子,带领着一帮大夫实验牛痘。
最初,大夫们对牛痘极为恐惧,直到他以身种痘,确定种了牛痘后能成功“出花”,整个过程,除了发热,有点头晕以外,并不存在其他危害。
大夫们才跃跃欲试,围着染了天花的牛,种完牛痘的他展开了多方面的研究,从取痘痂到对比牛痘和人痘的区别,从种痘后人体反应到如何最大化地促进人“出花”。
前前后后投入了两百万两外加附近三个庄子的人力,才取得了如今的成就。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他除了当第一个实验对象以外,还和儿子、徒弟们琢磨该如何将这事儿“自然而然”地捅到皇上面前。
两年来,他们想破脑袋,给外甥女宜修写了数百封信件,提出了几百个点子,都被一一否定了。
牛痘事关重大,孟佳氏虽为一小族,但有宜修这个皇子福晋以及弘晖等皇孙在,倒不愁接不住这波天的富贵。
问题是一旦显露了背后的谋划,宜修、胤禛与弘晖,都将暴露于众人视线之下!
宜修深知爱新觉罗家男人的疑心病有多重,更明白如今的时局之下,“隐于人后”是胤禛和她最后能登顶的关键。
胤禛低调了近两年,图的是什么?还不是跳出康熙、太子、胤褆三人的争斗圈,努力在各方势力下夹缝求活,进而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
一旦宜修暗中指示外族研究牛痘的事儿暴露出来,明面上康熙不会把她怎么样,但背地里……死不一定会死,但也将被康熙的暗卫日日监视,心机叵测的形象也会彻底坐实,等同于斩断了未来!
直到孟佳·茂景提出了个分摊风险的主意——
让大哥及其小孙儿,伪装成偶然触碰了染天花的瘟牛,出花后想要传信给京城这边,路上骤然间遇险,侥幸被其他大族之人救下,如赫舍里、钮祜禄、叶赫那拉氏(纳兰氏)明珠家族或是董鄂氏救下。
以报救命之恩为名,孟佳氏退让一线,愿意做出双方一块发现牛痘价值的假象,再由他将此消息捅到康熙面前。
宜修只要在京城装出一副潜心礼佛,为弘晖阿哥种痘担忧的慈母样儿就成,所有的一切都由他和大哥来安排。
全程都不显露宜修的身影,分出功劳的同时,也将潜在的风险分摊出去。并且,若是时机掌握的好,还能让康熙以为是“天降祥瑞”,贺他万寿节呢!
届时,就算康熙要怀疑,也不会怀疑宜修这个儿媳参与其中,审视的目光更不会一直聚焦在孟佳氏。
有其他大族当挡箭牌,孟佳氏既能接住泼天的富贵,又能快速融入贵族圈,绝对的一举数得。
宜修深思熟虑后,不得不承认这个主意非常妙。纵使孟佳氏会失去一部分的恩赏,但她和孟佳氏的安全得到了保证,最终同意了这一提议。
因而,宜修这边一发话,京城孟家和承德这边都有了动作。
孟佳·哈达苏连夜吩咐承德这边的大夫们,将所有资料整理归档,又唤来刚种完痘的小孙子,天刚蒙蒙亮就踏上了回京的路途,避过几条“凶道”后,抄近路进了一条羊肠小道。
走下山岭,又拐过了几道山梁,天已经黑下来了。孟佳·哈达苏一边安抚小孙儿,一边把装满资料的箱子塞好,等待着预想中的山贼出现。
他弟弟孟佳·多罗道已经打探好了,从康熙四十年起,这附近就有两股流窜的山贼,时不时,冒出来打劫过路之人。
今年,京兆尹和承德驻军将领联合,派遣了五百人的八旗兵丁剿匪,领兵之人乃是一对叔侄。
叔叔乃钮祜禄·尹德,是孝昭仁皇后、温僖贵妃的亲弟弟,也是遏必隆所有的儿子最默默无闻的一个。
二十四年尹德入仕,仅授三等侍卫(阿灵阿一开始是一等侍卫),三十五年,尹德跟随康熙一起亲征噶尔丹,到了三十八年,才被授予一等侍卫,仕途不顺。
侄子是钮祜禄·策定,是钮祜禄·法喀的长子。其父自康熙二十五年被革爵,由幼弟阿灵阿承袭阿玛钮祜禄·遏必隆一等公爵位。
法喀革爵之前,先后任御前大臣、内大臣、护军统领等职,却在温僖贵妃的葬礼上,被阿灵阿诬陷法喀与其弟媳妇,使之其前途戛然而止。此事后,不仅法喀的仕途受到影响,他的三个儿子在康熙朝基本上也处于闲置的状态。
此等剿匪事宜,本不值得钮祜禄·尹德这个一等侍卫出马,但为了亲侄子的前途,他还是领了差事儿出来,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亲哥哥这一脉落魄下去。
上一世,阿灵阿支持胤禩,是胤禩争储最忠诚的支持者,没少为了胤禩争储而处处为难胤禛;
这一世,他的福晋,小乌雅氏更是没少膈应宜修,宜修早就视二人为眼中钉肉中刺。
敌人的敌人,就算不是朋友,也有共同立场。
宜修让二舅、完颜·查弼纳出面,暗中推波助澜,让二人接下此差事儿,还安排了三福晋的堂弟,董鄂·增福来此处游学。
一切正如预先安排的那样,天一黑就突然间冒出了一伙山贼拦路抢劫,一个个凶神恶煞。
孟佳·哈达苏两腿一软,却强撑着发话,“只要好汉们让老朽和孙儿过去,过路费定少不了。”说完,急忙从口袋里掏出银两献给了山贼。
可是山贼头子并不满意,还要留下马车,孟佳·哈达苏如何能答应。荒郊野岭的,没了马车,他们祖孙二人还能有活路?
山贼头子见他不肯配合,立马就派手下人将孟佳·哈达苏祖孙拖下马车,把马夫毒打一顿后,开始搜刮马车上的东西。
孟佳·哈达苏当即上前阻止,又是大叫又是反抗,“不可啊,这里头是老朽毕生的心血,不能,不能动,谁也不能抢走。”
山贼见孟佳·哈达苏刚反抗,顿时大怒,让人将孟佳·哈达苏毒打了一顿,又赶忙上前打开箱子,结果大失所望!
“狗东西,还以为是什么珍宝,结果是一叠看不懂的纸,你想死,爷成全你,给爷往死里揍!”
山贼们一拥而上,对着孟佳·哈达苏拳打脚踢,孟佳·明煦见玛法被打,“哇哇哇~”大哭了起来。
一路搜寻山贼的兵丁和在附近游学的董鄂·增福一听见动静,快速朝这边赶来。
钮祜禄·尹德带着五百兵丁,循着声音来到山贼所在的山头,警惕着审视之际,董鄂·增寿已经领着家丁来了。
彭春公威名赫赫,平定三藩、抗击沙俄侵略、参与平定准噶尔部的叛乱,在是清初名将之一。董鄂一族的男儿,都以此为荣,山贼作乱,如何能视而不见?!
见有人先行,钮祜禄·尹德也稳不住了,带着侄子就率兵跟了上去,“杀啊!”
一阵折腾后,天边已经开始泛白,此时的山道横尸遍野,哀嚎不断,只有几个伤势较轻的土匪还能走动……
等到救兵的孟佳·哈达苏,撑着最后一口气,苦苦哀求钮祜禄·尹德、董鄂·增寿,“箱子,箱子,箱子里有消除天花的良方,不可,不可烧毁,救,快救……”
闻听此言,钮祜禄·尹德、董鄂·增寿目瞪口呆的同时,赶忙让人找箱子,护好这对祖孙。
找到箱子后,钮祜禄·尹德、董鄂·增寿面面相觑半晌,默契地核查这对祖孙的身份,又看完了箱内的资料。
知晓这对祖孙是四福晋的亲舅舅和外甥时,两人内心那点子无法言语的小九九顿时消散,连忙护送人回京城孟家。
孟佳·哈达苏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床上,身边是儿子与弟弟们,钮祜禄·尹德、董鄂·增寿正与孟佳·多罗道窃窃私语,几番商讨后方满意地离去。
人一走,孟佳·多罗道就在大哥耳边低声道:“成了,这二人入局了,三弟也进宫禀报去了,咱们孟佳氏定能乘势而起!”
孟佳·哈达苏“咳咳”两声,紧握二弟的手交代:“府上要噤声,等三弟回来,再把消息传给宜修。”
孟佳·多罗道连连点头,心中升起一股希望,大哥这伤绝不会白受。
只要孟佳氏能抬旗,只要父母和姐姐能得追封,孟佳氏的男儿便能前程似锦,再也不会有当年乌拉那拉氏悔婚还强纳族中嫡女为妾的事儿!!
孟佳·哈达苏安静躺着,双手交叠放于身前,脑中开始思索:牛痘之事已成定局,有钮祜禄氏、董鄂氏做挡箭牌,孟佳氏能兴起,而宜修将彻底安全,也算对得起过去两年的付出。
半个时辰后,李德全脚步急匆匆地带着太医院的医科圣手来到孟府。太医们逮着孟佳·哈达苏、孟佳·明煦就是一顿检查。
李德全顾忌宜修和弘晖,对府上众人极为有礼,只留孟佳·多罗道当面问话,围绕孟佳·哈达苏前往承德一待就两年的前因后果,就是一顿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