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八,大朝会。
“皇上,臣敢问一句,山东大灾尚未遏制,您是否真的下令要修缮宫殿?民脂民膏啊,竟全供您享受了!”
“您可曾想过正在受苦受难的山东百姓,想过那些颠沛流离的灾民?如此骄奢淫逸,可对得起帝王之责?当下罪己诏,以正世风!”
赵御史跪于朝堂之上,一番话,让朝臣噤若寒蝉。
谁也没有想到,赵御史居然一来就大发神威,压根没给康熙一丁点反应时间!
康熙:……
赵泰真,你是不是真以为朕不敢杀你?混蛋!!!
高士奇、李光地、明珠在触及康熙那吃人般的目光后,齐齐往后退了一步,死命看着光溜溜的地砖,压根不敢抬头,就怕被赵御史察觉后,骂人时把自己也带进去。
佟国维慢了半拍,但他年岁最大,仗着自己是老人的优势,直接闭目靠在柱子上“昏昏欲睡”。
没有肱骨之臣替康熙开口,太子、老大乐得看康熙被喷:丫丫的,老爷子你不是牛吗?
一句话就把他们的“财神爷”(孟佳·茂景)给弄走了,啧啧啧……遭报应了吧!
不愧是赵喷子,厉害!
“皇上,微臣状告您任人唯亲,丝毫不顾及黎民百姓的死活,明知噶礼在山东赈灾时不作为,却顾念乳母由着噶礼继续为害一方!!”
“皇上,微臣还要弹劾您,身为皇帝却不关心人间疾苦,任由山东官场糜烂却不作为,臣请皇上自省!”
“皇上,您近些年沉迷美色,强抢民女,南巡、西巡包括巡行塞外,都没少……”
“闭嘴!”康熙面容隐于阴暗之中,咬牙切齿地骂道。
“赵泰真,你吃错药了,真当朕不敢杀你?还有朕什么时候强抢民女,什么时候渔色猎艳?胡说八道,想死不成”
“皇上,您真的能证明自己没做过?”赵御史不急不慢地反问,那云淡风轻的做派,看得康熙愤愤不已。
奸出妇人口!
再者,他一个帝王后宫妃嫔佳丽无数,说他不贪恋美色,谁信?
关键的是,只要他辩驳了,这些流言蜚语就不能消,所以,他能证明吗?不能!
这也是康熙最生气的地方,有些事儿,只要有流言,他就会被赵御史追着“喷”,一切都是因为那该死的“言官操守”——
闻风奏事!
“皇上,您近些年留恋后宫,此为荒淫之道,应戒掉女色,勤于政务!”
赵御史见康熙没法反驳,继续跳了出来,大声训斥,口水几乎喷到康熙脸上,“皇上,您可还记得刚登基时的雄心壮志!”
“这些年您纵容亲信到处搜刮民脂民膏,从曹寅到魏东亭,从噶礼到包衣家族,可还记得受苦受难的百姓,亦是您的臣民!皇上,您可对得起帝王之名?!”
康熙皱眉,猛虎般摄人的瞳孔瞪向赵御史,赵御史压根 不怵,他忠于言官操守,说的还都是大实话,康熙就算要杀他也得“师出有名”。
偏偏赵御史本人持身以正,当得起“君子”二字,要光明正大杀他,康熙也没理由的,故而不得不忍了他这些年,哪怕被气的要吐血,也只能忍,忍,忍!
阴沉着脸,康熙强压内心的愤怒,盘算着到底这王八蛋为啥要喷他:
除了六科给事中,他也没动言官呐?至于修缮宫殿,每年不都这样吗?
山东那边,老四从江南运来的粮食,户部都结算好了,已经运往山东赈灾了,这还不关心黎民百姓?
脑海里不断思考着缘由,越是思考越是迷茫
大清文武全都战战兢兢地站在两侧,虽说伴君如伴虎,但陪伴康熙还算好,只是赵喷子一发威,谁能独善其身?!
胤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神示意太子:二哥,这……正常吗?赵御史就这么直接朝皇阿玛开喷了??
太子、老大用力压住嘴角的笑,整个人颤抖不止,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算啥?四弟啊,你是没瞧见端静那次,皇阿玛被赵喷子不重样地喷了整整两个时辰!
还有追缴国库欠款那次,满朝文武包括皇阿玛,都被赵喷子给骂了个遍,还没人敢回嘴!
就这儿,才哪到哪儿……估摸着还没发挥赵御史的三成功力呢!
胤禛张合着嘴巴大半天,最后被太子一腿踹到边上,眼神压制:看你的,敢出声打断,要你好看!
然而,太子和老大开心早了,赵御史骂康熙不错,却不代表他只骂康熙!
骂了康熙一个时辰后,赵御史“调转枪口”,眼神示意言官那边的几个徒弟:
看见没,你们去了地方上,对上漕运、河工那些肆虐百姓的王八蛋,只要发挥为师五成功力,死命喷就成!
在朝臣们害怕又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从高士奇开始,轮流朝着六部官员“开炮”,没谁能躲过赵喷子的一顿骂。
什么“渎职”“贪腐”“怠政”,什么“上下勾结”“四处横跳”“有奶便是娘”,所有朝臣除了几个皇子外,都被“含沙射影”个遍,最后骂的太子和老大都瑟瑟发抖,生怕也成为被喷的那个!
胤祉、胤禛俩离开朝堂半年多的兄弟俩,默默对视一眼:三哥\/四弟,大清朝堂换新了么,为啥还是一样人却如此陌生呢?
赵御史可不管别人的想法,骂爽了,这个月政绩也有了,其他的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谁让他是言官,有闻风奏事的权利,又有言官操守顶在前面,只要他不是犯错,谁也拿他没法子。
朝臣被骂的抬不起头,康熙却很高兴,独出丑,不如众出丑,一起被骂,谁也不干净!
“臣不勤,则失身。君不勤,则失国。朝政不勤则成害,是以君臣勤政而国安。
小善积而为大善,小恶积则乱天下。非是臣小题大做,实乃陛下为大清君王,一言一行皆关乎亿万苍生;
众位都是大清的肱骨之臣,更要时时刻刻注重自身言行,明确自身的职责,更要兢兢业业,方能上对得起皇上信重,下对得起黎明百姓!”
赵御史这番总结陈词,谁听了能反驳,谁听了不肃然起敬。
就是胤禛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夸一夸这位赵御史,当真是大清第一言官!
康熙为什么对赵御史又爱又恨呢,只因这家话惹人恨的时候,真的是恨得牙痒痒,但说人话的时候,又真的招人喜欢,几句话就抬高了这番弹劾的立意。
坐直身体,康熙正色道:“赵御史之言,朕受教了,朕为一国之主,当起表率,定铭记于心。”
而后,麻溜地给梁九功使了个眼色:还不赶紧给朕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想让朕继续被喷下去不成!
梁九功对赵御史佩服的五体投地,但更顺从康熙,当即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朝臣们都被骂蒙了,谁还敢出列启奏之后,赵御史自然也就随着朝臣们一起退场。
不过,刚出宫,赵御史就被言官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个顶个地奉承赵御史有“魏征之风”。
赵御史并不自满,而是结合自身经历,对一大群御史徒弟们进行言传身教……
上至高士奇、明珠,下到底层官员,看的眼皮直抽抽:天呐,一个赵御史就把人骂的抬不起头,要是满朝言官都学赵御史,那……今后,还有活路吗?
太子、老大、胤祉、胤禛等更是下朝半晌才反应过来:
长生天,谁搞出这么个御史大夫来,这不是要人命吗?
话说,赵御史今日为啥如今大发神威?!
有没有人能解释一下?
“啊切!”
长乐院内,正给太子妃写信的宜修忽的打了个大喷嚏,吸吸鼻子后,对剪秋吩咐道:“找件披风来,总感觉后背凉的很!”
剪秋快速找来披风披上,再度替宜修捶肩,悠悠道:“太子妃如此挂心妹妹的婚事,想着让石静容格格与十五阿哥早早培养感情,却没有好主意,一切还得求助您。”
“有所求才好。”宜修放下笔来,“太子妃的妹妹,和十五弟在慈宁宫门前相遇,一见面就羞红了脸,后来才知道二人曾在马球宴上打过照面了。”
“什么是缘分呐,这就是缘分!若不是石静容都十三了,不好留宿毓庆宫,太子妃也不会如此操心。”
剪秋点点头,“也是,好不容易找了个合心意的妹婿,不怪太子妃娘娘如此上心,倒是劳累了您。”
“劳累?不过是小儿女间的一些小主意,怎会劳累本福晋。甚至,本福晋希望这种事儿越多越好。积少成多,人情啊,就是这么慢慢积累的。”
“主子心有成算,非常人所能及,奴婢佩服。”
“把信给太子妃送去,顺带给敏妃传个话,赵御史在前朝地位尊崇。
若他的两个女儿成了八妹妹、十妹妹的伴读,将来两位妹妹的婚事,自会有人在皇阿玛面前据理力争!至于太子妃的妹妹,更要礼遇!
并让佟嬷嬷给贵妃娘娘带句话,就说我忧心娘娘的处境,思来想去觉得给公主们选伴读是个好主意,既能展现宁贵妃的手段,又能让后宫有孩子的妃嫔沐浴‘恩德’,不愁压不下后宫的非议!
另外,明日去瑞华院女学堂传话,就说嫡子周岁宴将近,给她们放几日假,送她们回去的时候,将宫里要给公主挑选伴读的消息传出去。”
宜修吹了吹信笺上的墨迹,望了望旁边玩耍的几个孩子们,脸上满是慈爱:
人情这种东西,不要白不要,有了人情,还怕没个往来,有了往来,利益纠葛还会远吗?
早晚,她会在后宫、前朝为弘晖铺就一条‘康庄大道’,谁也不能动我儿,哪怕是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