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茶水,一鼎香炉,几个贴心的丫鬟,宜修半躺在长乐院内长亭中,闻着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入眼的是花圃内争奇斗艳的菊花,惬意地听着秋雨稀稀疏疏、点点滴滴落下。
这时,李嬷嬷接了宫里暗桩送来的信儿,一脸难看地轻声道:“主子,宫里传来的消息,五公主事发了,可乌雅氏却复了嫔位,封号改成了谨。”
宜修沉默了片刻,蹙眉问道:“那谨嫔如今又回永和宫了?”
李嬷嬷摇头,眉目间轻快不少,“皇上下令,将漱芳斋改成碎玉轩,将谨嫔迁去了碎玉轩。”
宜修轻笑出声,狡黠道:“碎玉轩?哼哈,真是个好地方啊!以后,不用再管乌雅氏了,由着敏妃、通嫔她们处理就是,让咱们的人沉下去,别再有任何动静。”
帝王,素来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乌雅氏暗地教唆温宪在太后面前替十四胤禵婚事进言之事,皇阿玛肯定知道了;更明白温宪母子有损,绝对是乌雅氏造的孽。这么大的祸事儿,轻拿轻放就算了,还给乌雅氏复位。啧啧……乌雅氏人还活着,在皇阿玛心中却死透了。
不对,乌雅氏还是有利用价值的。死人不会再让皇阿玛动怒,而乌雅氏活着一日,皇阿玛就厌烦一日,那十四这个唯一被乌雅氏放在心上的老儿子,早晚也会被皇阿玛迁怒。
想明白了这些,宜修眯了眯眼眸:“先前舒妃留在宫内、外的摆夷女,被爷联合太子、直郡王清理的差不多了,那个甄大人养得外室还活着吗?”
李嬷嬷若有所思,赶忙回道:“还活着,但甄大人保护的很好,现如今依旧没瞧见过那女子正脸。”
“给赵御史递个信,让他多参几个有失德行径的文官,让咱们的人好好盯着甄大人那位外室,本福晋很期待他和这位女子的后续呢!”
宜修本来不怎么在乎那些摆夷女的生死,但如今不是要榨干乌雅氏最后一丝价值嘛,是时候用舒妃的下场,给敏妃、布嫔等提个醒:让二人吊着乌雅氏一口气,得让乌雅氏活着给十四弟“抹黑”才行。
甄嬛嘛,既然已经来到这个世上,也是时候给这个前世的仇人送份“满月礼”,让她有机会好好体会下人间疾苦。上一世,她不是仗着有个大理寺少卿的阿玛,在夏冬春和安陵容面前“充大”嘛,那这一世就彻底毁了她的出身。
正巧,上一世浣碧的生母信息模糊,而浣碧和甄嬛有几分相像,最后被甄嬛认作义妹,甄远道现在又养了个摆夷女做外室。不用说,这位外室肯定就是浣碧的母亲。
啧啧……甄远道真不愧“像”是个忠贞之士,私纳摆夷女做外室就罢了,还让外室之女给嫡女做婢女,怪不得叫“浣碧”“玉隐”。哼,真是一辈子都不得见光般的存在!
只要甄远道敢像上一世那样让庶女充作婢女,自己就让赵御史参他一本,届时……呵呵,甄远道在文人清流中的名声绝对迎风臭三里,还能在官场站稳脚跟吗?甄嬛的下场,又能好到哪去!
“是,主子放心,咱们的人一定会盯紧对方的。”
“还有跟二舅舅通个气儿,让他过两日将端静公主的事儿,悄无声息地传遍整个紫禁城街头巷尾。”宜修望向她,颇有深意一笑。
李嬷嬷点头应下,又给宜修捏肩,说起府上的事儿。两位大格格的周岁宴请柬已经准备好,各项事宜宋云烟、舒舒觉罗·静瑶办得不错,齐月宾最近日日盯着呼伦院那两位,甘淑仪已经带着李静言进宫去了等。
宜修吩咐她备上几张请柬,并让敏妃给布嫔传个信,要布嫔依计行事,端静公主的事儿能不能转危为安,就看布嫔在康熙面前能否“演”到位。
其实,宜修是不担心布嫔的。布嫔能在康熙朝早期得宠,将女儿平平安安养大,手段、心机都不缺,是个聪明人。只是女儿出了事儿,做母亲的难免慌乱一番,为避免露出马脚,需要多多宽慰一二,给她吃颗定心丸。
下午,宜修先进了毓庆宫,以给太子妃送周岁宴请柬的幌子,和太子妃一道慢悠悠地朝慈宁宫走去。
宜修先跟太子妃告罪,说自己在宫外,大嫂她们离得近,先给她们送了请柬,下午才来毓庆宫送,请太子妃见谅。
这点子小事儿,太子妃并不放在心上,宽慰宜修,不是先送了谁,谁就更亲近。从索额图的事儿上,太子妃就明白,众兄弟中唯有雍郡王和太子关系最好,四福晋自然是自己要好生相处的妯娌。
且宜修性情不错,之前二人谈笑说话也很对胃口,没必要为这点子事儿不满,趁势夸赞起来,“你呀,庶女的周岁宴如此上心,不怪皇玛嬷和佟佳贵妃都喜欢你,连我都觉得你是真的好,既是个好主母,又是个好嫡母。”
宜修笑眯眯地望着太子妃怀中抱着的明德,“不怕二嫂笑话,我也是从庶女过来的,自是晓得这其中苦楚,再者,我府上那几个妾室还算安分,爷又不在府上,就更要好好操办一番,不能在人前丢脸不是!”
太子妃笑笑不说话,暗暗羡慕地打量了眼温婉大方的宜修。庶女又如何,侧室扶正又如何,宜修两胎都是儿子,四福晋的位子稳固的很。又生下了三胞胎,和三弟妹那对双胞胎,是公认的大清“祥瑞”,纠结过去的身份作甚。
宜修含笑点点头,似是忽的想起什么,感叹道:“说来,咱们做女人的一生啊,或许就是在闺阁里能得阿玛或是额娘的庇佑,过一过轻松惬意的日子。其他时候啊,每一步都是艰难的。”
太子妃顺着宜修的话,回想起闺阁中父母兄长们百般宠爱自己的情景,连忙点头,又瞧了眼怀中的女儿,顿觉悲凉:“有时,王侯将相之女,活的还不如平民百姓之女呢!好歹日子还能洒脱些,不用在家族、父兄、丈夫、儿女之间徘徊纠葛。公主看似高高在上,实际上……唉!”
宜修故作尴尬,脸上一僵:“二嫂,五妹妹的事儿,你也听说了?”
太子妃轻笑点头,宽慰道:“你也不用尴尬,说到底五妹妹比她前头的公主们幸运多了,却身在不中不知福,一味地顺从谨嫔,才有她如今的苦果。”
顿了顿,太子妃将明德递给边上的奶嬷嬷,拉着宜修小声道:“出嫁女本就不敢多管娘家事儿,可她日日进宫在太后面前装柔弱、扮可怜,逼着太后向皇阿玛开口,意图替十四筹谋门好亲事。说来,本就违背了孝道,有忤逆君上的意味,只是大家见她有孕,又得皇阿玛、太后喜欢没戳破而已。如今,她有这儿一遭,谁不说她活该。”
又瞧着周边没别人,偷摸和宜修通气儿,“荣妃、布嫔、郭贵人没少埋怨谨嫔,说谨嫔这么做,不仅害了五公主,还害了其他远嫁的公主。至于有女儿还没嫁人的敏妃、袁贵人(九公主之母),也多次去碎玉轩找谨嫔茬儿,认为谨嫔如此,害其他公主们再也没有留在京城的机会。至于通嫔,既庆幸又后怕,好在六妹妹的婚事已经定了,她啊,也算是有了指望。”
宜修一连听了这些话,如何不明白太子妃对温宪明里暗里的埋怨和不喜。也是,明德虽小,却是太子妃的独女,如何能不担忧她的前程,而这份担忧正是宜修想要的。宜修反握住太子妃,宽慰道:“明德还小,二嫂不必太过担忧,等明德长大,五妹妹的事儿早就过去了。”
“四弟妹,就是在民间,族中一个姑娘名声坏了,还会影响其他姐妹们出嫁呢,何况是在咱们皇家。温宪破例嫁到京城,是多么大的福气呀,可她非但不惜福,还把其他皇家女儿拉下水。现在,不光是她因失了孩子悲痛欲绝,皇家所有有女儿的妃嫔与福晋们,哪个不害怕、不心酸?”
太子妃越发不满,语带丧气道:“六妹妹之前还能借温宪公主的“破例”,被指给抚远将军府,可以后呢?你想想,那群文官、勋贵们,肯定会以温宪为例,说留在京城日子也就这样,还不如远嫁蒙古呢,好歹能为满蒙联姻出力!就是皇阿玛,少不得多为江山社稷考虑,女儿和孙女能不能留在身边,肯定不重要了!
宜修眼睛一转,惊讶道:“这,何至于如此?五妹妹岂不是害了所有未出嫁的皇家格格和公主们?”
太子妃叹了口气,苦笑一声,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冷静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