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对路德维希·弗朗茨少将这种明显“挟私报复”的行为十分不满,但风暴师还是乖乖出发了。
没办法,蒸汽列车的车票很贵的——而且还是包车。
于是风暴师上上下下的军官团和士兵们,同时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们即将开赴克洛维城,并且徒步行军的路程被缩短了一半,因为“慷慨的”军团总司令为他们订了车票。
坏消息就是车票钱得他们自己掏,而且要算上之前那次的。
面对群情激奋的风暴师官兵,一直标榜“自己人”的军团副司令安森·巴赫上校郑重承诺,虽然自己无法让总司令收回成命,但会主动为全师承担一半的车票费用。
剩下的一半,二分之一走师部的公账,二分之一从战利品分红里面抽走——无论如何,绝不会从士兵们的口袋里夺走半个铜板!
在无数掌声和欢呼中,安森的提议得到了全票通过,全军轻装前进立刻开拔,用最快速度赶往橡木镇列车站。
事实证明,炮灰儿们都是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要他们掏一半的车票钱,他们肯定不干;但如果告诉他们要付全款甚至还有上次的,他们就愿意商量怎么付那一半的票钱了。
只有莱昂·弗朗索瓦对此相当的遗憾。
他原本以为这场战争不会那么快就结束,结果现在不仅路易·贝尔纳下落不明,连安森也要立刻离开,连返回瀚土参加庆祝宴会的时间都没有。
对此安森除了安慰之外也无法多做什么,只能保证对弗朗索瓦家族和瀚土的一系列支持都不会停止;只要有任何需要,自己都会尽力为之。
除了失落的告别,小莱昂一直激动的表示自己会坚定的走下去,让瀚土彻底摆脱积弱的状况,成为一个像克洛维那样独立的强国。
安森对此表示了鼓励…尽管他完全不觉得瀚土有这种未来。
没错,靠着一场瀚土战争和反抗伊瑟尔精灵与帝国的侵略,弗朗索瓦家族总算结束了七城同盟的分裂,缔造了一个至少名义上统一的王国。
但在实际操作方面,问题其实已经相当严重了。
为了对抗帝国的入侵,在瀚土战争尾声的时候,图恩没有吞并卡林迪亚和米斯特两大公国,而是选择了分化和拉拢。
这其中当然有安森·巴赫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是当时的局势根本不允许刚刚崛起的图恩大公国,消化掉相当于他本体两倍还多的新占领的领土。
甚至为了快速集结起更多力量,连那些小城邦和小伯爵,弗朗索瓦家族也必须承认他们的地位,换取对方人力和物力上的支持。
于是看似“什么都改变”了的瀚土王国,本质上仍是过去七城同盟时代的松散集合体,除了更团结一点之外,什么也没有改变。
当然,在圣徒历一百年的秩序世界,这根本不算问题;克洛维同样是分裂与团结并存,帝国更是由皇帝和一群强势诸侯共同统治国家…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最够强大。
但奥斯特利亚王室能通过枢密院团结全克洛维的贵族与富人,有一支能对内镇压对外侵略的军队;赫瑞德皇室背靠“七大骑士传说”维系地位,有的是办法让骑士诸侯们心甘情愿或者不情愿的执行皇帝的旨意。
而弗朗索瓦家族哪个都没有。
军事实力上有与他们比肩的艾曼努尔家族,地理位置上最富饶繁华的卡林迪亚港也不在他们手里;就连对外战争的荣耀之上,还残留着图恩大公全军覆没的创伤。
并且随着停战开始,就连团结对外的敌人都没有了。
只要帝国转变策略,从单纯的军事入侵改为经济封锁或者扶持,难以得到克洛维资助的艾曼努尔家族与整个瀚土西部迟早和东部的弗朗索瓦家族离心离德,内战和分裂几乎是必定会发生的事情。
如果在过去,这个过程也许会随着时间流逝,折腾几年甚至十几年之后,问题才会彻底爆发出来。
但为了打赢帝国远征军的安森,却为瀚土缔造了一套名为“最高参谋部”的动员制度。
这套制度的本质,就是在一定范围内面动员和整合一切人力物力,并且尽可能的集中决策权;尽管以目前瀚土的水平还很难彻底发挥它的威力,但肯定已经能意识到它的力量了。
而弗朗索瓦家族越是想要通过“参谋部”制度集中全力和力量,就越是要伤害到那些外围支持者的利益;客观上它会在短时间迅速强化瀚土,但也会快速激化矛盾,大大加快冲突彻底爆发的时间点。
当然,这些都只是有可能的未来,就算要头疼那也是瀚土人自己和未来的鹰角城守军司令头疼,和安森已经没关系了。
告别瀚土,等待自己的是光明的未来,远大的全程,以及至少十五年混吃等死的好日子。
他认真计算过的,自己今年二十三岁,是上校,如果靠着瀚土和伊瑟尔精灵王国的战功再升一级,那就是准将了。
二十三岁的准将…嗯,是不是绝后不清楚,但肯定空前。
而且巴赫家族是个小家族,就算靠着弗朗茨家族的势力拿到将军衔,想进步几乎没可能,像路德维希·弗朗茨那种上半年是准将,下半年是少将的情况,对百分之九十九的军官都至少要一辈子的时间。
既然军衔不可能提升,唯一能变化的就是职务;按照安森自己的如意算盘,首先在克洛维城任职,一年半载后风暴师并入首都治安军(白厅街警察)。
三四年后如果帝国战争还未结束,大概能有机会到西部刷一轮经验值,然后调配到某个比较关键的要塞,再进入后方参谋部工作,最后在四十岁前进入王家军事学院任教。
期间如果有机会的话,大概还能提升一下自己咒魔法和血脉之力的水准,不需要太多,自保就足够;利用对极北殖民地的开发活动,再将卢恩家族弄到北方发展——当然办不到也无所谓,证明自己的确努力过,不是光在画饼就行。
简直完美。
带着对未来的小小憧憬,外加装满了一辆又一辆辎重车的“瀚土特产”以及数不清的账本,风暴师挥泪告别了瀚土和伊瑟尔王国,踏上了北归的道路。
………………
克洛维城,内城区,王都中央西站。
穿过宽敞的街道,一辆精致的四轮马车停在了热闹的车站大门外,在一众租赁马车中显得十分突兀。
车厢,一身黑色正装的索菲娅·弗朗茨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颇有兴致的打量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马车和拥挤的人群。
对一直生活在克洛维城的她而言,这座车站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熟悉是因为整个车站,乃至铁路委员会,克洛维王国的“大十字计划”…就是在克洛维大教堂——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弗朗茨家族——的全力支持下建成的。
克洛维大教堂不仅提供了最关键的蒸汽核心技术,更涵盖了从设计图纸、材料到建设方案的方方面面,乃至至关重要的贷款支持。
十岁就常常出现在总主教办公室,十五岁就开始代表总主教处理贷款事宜的索菲娅·弗朗茨小姐,闭上眼睛也能画出整个车站的大致轮廓,甚至能说出它每个部分所采用的是什么设计,又是何种材料,以及为这种材料供货的是哪个工厂。
某种意义上,她甚至比铁路委员会的全体成员都更了解这座车站。
至于陌生…则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亲眼看到它。
身为弗朗茨家族的长女,灯火通明的俱乐部,充满温馨的沙龙与阳光明媚的乡间别墅,才是她应该出现的地方;不要说外出工作,就算是孤身一人出现在车站外就足够索菲娅上报纸的头版头条了。
当然,她并不在乎这个。
能让尊贵无比的索菲娅·弗朗茨大小姐浪费宝贵时间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亲眼见证手下败将跪地求饶的那一刻——或者任何德拉科·维尔特斯出现的地方。
经过数个月的来回交锋,秩序教会的《晨报》和陆军的《王国忠诚报》终于在索菲娅·弗朗茨的“小报联盟”面前不得不低头求和,彻底认输了。
靠着安森·巴赫的一篇《舰队演说》,灰衫军和安森·巴赫这两个名字彻底传遍了整个克洛维城,彻底逼急了两大报社,决定和这位弗朗茨家的大小姐谈判。
但大获全胜的索菲娅已经不满足于仅仅是“合作”的关系了,她要的是一家足够和两大报社分庭抗礼的报纸,一件能够左右整个克洛维中下层舆论的强大武器。
一切与一切的关键,就在伊瑟尔王庭之战的结果。
四天前,一封邮件寄到了弗朗茨宅邸,里面只装着一样东西:卡林·雅克的纪实采访报道。
拿到这件梦寐以求“宝物”的索菲娅彻夜未眠,以至于第二天敲开房门的安洁莉卡小女仆,被只裹了一身被单,满色微醺在卧室内赤脚跳舞的小主人吓到魂飞魄散。
但激动的她在清醒后并未立刻将这份报道发出去,因为她很快得到了一个新情报——风暴师已经乘坐“极寒风暴”号北上,即将抵达克洛维城。
于是索菲娅·弗朗茨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她要在安森·巴赫抵达当天,拉上两大报社和所有小报在车站组织一场规模空前的欢迎仪式,以及现场采访;然后在采访结束的第二天,公布那份王庭之战的纪实报道。
这样所有的报纸第二天的新闻肯定都是关于欢迎仪式的内容,但她的报纸却有最详实的内容。
这样既宣传了风暴师,又能用足够轰动的报道为自己报纸打开销路——简直完美。
当然,这一切都和某个叫安森·巴赫的家伙没有任何关系,举办欢迎仪式主要也不是为了他,而是考虑到报纸销量…毕竟宣传团体永远没有宣传个人容易…顺带着让他有点儿名气而已,绝对不是因为自己现在有些…在意他……
绝对不是!
轻轻深呼吸一口气,从窗外收回目光的索菲娅端起面前热气腾腾的黑咖啡,装作冷静的轻声开口道:
“亲爱的安洁莉卡,现在是几点了?”
“先、现在…啊!现在是…是五点,五点三十分了!”
坐在她对面,忙不迭掏出怀表的小女仆,语气中有一丝丝紧张。
五点三十分…索菲娅微微蹙眉。
按照公布的时间表,极寒风暴号会在九点三十分抵达中央西站…即便按照最晚的时间算,负责欢迎仪式和两大报社的人,都差不多应该抵达了才对。
难道出现了什么状况,让他们又中途改变了主意?
“安洁莉卡,去问问《晨报》和《王国忠诚报》他们为什么这个时间点没有就位。”索菲娅放下咖啡杯,侧首对小女仆道:
“告诉他们,如果再继续一意孤行下去的话,我就…安洁莉卡?”
话音戛然而止。
看着战战兢兢,紧抿着嘴一脸慌张的小女仆,索菲娅挑了下眉毛:“怎么了?”
“没、没什么……”安洁莉卡赶紧摇了摇头,眼神一个劲儿的飘忽:“就、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那两家报社…还…还有其它报社他们都…都不会来了……”
安洁莉卡结结巴巴的说道。
“不来了?”
索菲娅眯起眼睛,面色骤然一冷:“所有人都不来了…是吗?”
小女仆连连点头。
“包括…《克洛维真相报》他们?”
“是。”
“那我自己的报社呢?”
“也…不会来了……”
“负责欢迎仪式的人呢?”
“不会…来了……”
索菲娅陷入了沉默,轻轻的又端起了咖啡杯。
片刻的安静后,深吸一口气的她重新抬头,看向满脸紧张的安洁莉卡:“是谁干的?”
虽然是问句,但她心中已经有名字——在全克洛维,能这么悄无声息的办到这种事情的人,不会超过一只手。
战战兢兢的小女仆抽动了下喉咙,轻声开口道:
“您父亲…路德·弗朗茨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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