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多大人开始行动了!”
接过传令兵递来的情报,惊慌的副官猛地转身冲到嘉兰爵士面前:“目标军旗山,统帅大人并不打算突围,他要和克洛维人决战!”
决战……
嘉兰爵士眉头紧锁,支撑在地图上的双手十指交叉托住下巴,让人看不清他凝重的神色。
平心而论他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的决策:突围或许能扭转溃败的势头,但并不能改变帝国大军六万人整体战败的结果;退路被切断,向哪个方向突围就等于彻底放弃了其余方向的其它残部,还要面临失去后勤,随时有可能遭到敌人伏击,士气崩溃,军队因缺吃少喝,看不见胜利希望而哗变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想赌一把,用决定性的胜利改变被动的局面,似乎是很正常的想法。
但这么一来,自己这边就被动了!
费尔南多军团全力进攻军旗山,意味着驻扎在红月干道的四千克洛维军队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再加上安森·巴赫手中的五千散兵…考虑到自己侧翼已经被彻底击溃,正面五个步兵团遭受重创,总兵力竟然已经弱于分兵的克洛维人。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慌什么,战斗才刚刚开始。”
果断站出来稳定军心的嘉兰爵士站起身,冷眼扫过自己鸦雀无声的指挥部:“按费尔南多大人的情报,军旗山守军总共也才三千人,他们坚持不了太久;失去这个重要据点,被分割包围的就是克洛维人了!”
“诸位,此时正是我们全力出击,阻击安森·巴赫增援军旗山的重要时机;胜负与否,尽在吾等一念之间。”他大手一挥,“砰!”的拍在了地图上红月干道的位置:
“传我的命令,让前锋掩护侧翼收缩防线,指挥部五個步兵团全力增援,炮火断后,坚守我们脚下的这片高地!”
……唉?
面面相觑的副官和骑士们瞪大了眼睛,整齐探脑袋的动作仿佛是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怎么,你们以为我说错了是吗?”嘉兰爵士扭头看向身后想问又不敢说的骑士们,神色轻蔑:“恰恰相反,这种时候最急于进攻的,正是此刻的安森·巴赫!”
“请诸位认真的思考下,克洛维人…或者说安森·巴赫竭尽所能组织的这场军旗山之战,他的终极目的到底是什么?绞杀帝国的军队,羞辱皇帝陛下,生擒费尔南多·赫瑞德大人?”
“难……”副官抽动了下喉咙:“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完整的夺回红月镇要塞!”
嘉兰爵士沉声道:“这座克洛维人的前哨基地,是他们无论如何也必须夺回的重要据点;为此哪怕付出再大的牺牲,也在所不惜;因而只要我们摆出收缩阵线,企图撤退的架势,他就必然会将进攻的矛头对准我们。”
“只要我们这七千人坚守高地,逐步退出战场,安森·巴赫就不敢冒着我们会向红月镇撤退的风险,救援他的军旗山阵地。”
“而如果他敢分兵…哼,那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我军居高临下,还有压倒性的炮火优势,足以将他彻底碾碎!”
到此为止,嘉兰爵士已经彻底看穿了安森的诡计——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所谓攻敌必救,战斗中就是要迫使敌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动,进而出现不可避免的破绽。
就像现在…哪怕在场的骑士们都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绝大多数人依旧不敢下定决心,因为退守高地意味着要对统帅费尔南多见死不救,谁也不敢主动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毕竟没人能事后证明你的行动是正确的,上面只能看到你在战斗关键时刻退缩不前,怯懦避战还临阵脱逃——活着回去的下场可能比死了还悲惨。
实事求是的说,安森的诡计根本谈不上多高明,或者说战斗进行到现在的地步,但凡不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都不难明白他的意图;问题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站出来背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如果这是顶头上司明确下达的命令,那情况就截然不同…心底如释重负的骑士们纷纷恍然大悟,郑重其事的捶胸致敬:“遵命!”
看着迅速行动起来的部下们,嘉兰爵士也终于忍不住苦笑…谁说帝国骑士英勇无畏,真到了危急关头还不是想方设法的推卸责任,装傻充愣?
可就算再明白又能怎样,自己还不是得指望这些道貌岸然,富有“骑士精神”的同僚和属下们去打赢眼前的战斗,或者至少能从这场乱糟糟的“红月镇之战”中活下来?
“但愿秩序之环保佑,费尔南多大人,您可千万不要再在军旗山上阴沟里翻船了啊……”
………………………
“果然不出所料,嘉兰军团没有增援费尔南多·赫瑞德,真的开始收缩防线,打算死守高地了。”
红月干道西侧阵地上,惊喜交织的骑兵上校夏尔·桑德斯望向身旁的安森:“总司令大人,和您此前的推断完全一致!”
“让第二纵队的三个步兵团立刻开始行动,死死咬住嘉兰军团正面的五个团,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
强作镇定的安森压抑着心底的紧张,军旗山阵地到底能坚持多久实在是个未知数,让卡尔·贝恩去军旗山坐镇实属无奈,毕竟自己不可能一分为二,同时伏击红月镇守军和坚守军旗山这个关键中枢,两边的风险其实都不小。
但是没办法…四万人反包围六万人,不冒风险根本不可能;自己也确实需要一场无可争辩的胜利,压制大陆军派系的势力,让散兵科的军官真正走到台前。
得益于此前突袭嘉兰军团侧翼时的布置,夏尔·桑德斯麾下的五千人被分成了三个纵队,因此无需再发布集结命令,三个步兵团果断出击,直扑刚刚得到掩护侧翼命令的嘉兰军团正面。
经历了上一场伏击战的功败垂成,没能全歼嘉兰军团侧翼的游骑兵军团掷弹兵和散兵们,可谓是人人心头都憋着一把火;根本无需总司令亲自动员,士气就已经高的爆棚。
于是刚要撤退的五个帝国步兵团震惊的看到自己侧翼突然被撞开,整齐的战线变成了狗啃的形状。
他们怎么也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得罪这群克洛维人,按说该报仇雪恨的不应该是昨天被偷袭的自己吗?
但游骑兵军团的散兵们显然不这么认为——到嘴的鸭子突然飞了,还是在已经大快朵颐的时候突然活过来,硬生生崩掉自己好几颗牙逃走的,那种失落和憋屈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
别说现在双方势力已经稍显差距,今天就算秩序之环降临,我也要消灭你,吃了你!
从命令下达到战斗爆发,中线纵队的三个团只用一刻钟就撕碎了嘉兰军团前军侧翼,一个又一个连队反复冲击着对面阵线;毫无战意的五个帝国步兵团根本挡不住这群上头的疯子,苦苦支撑着且战且退。
原本应该有的炮击支援并未出现——安森·巴赫的行动可谓是相当克制,并没有立刻发动红月干道上驻扎的四千守军,只派出了三个团阻击嘉兰军团的前军,混战绞杀在一起的双方让高地上的帝国炮兵根本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炮下去变成痛殴友军。
高地上的嘉兰爵士终于坐不住了,原本以为的敌人全军出击并未发生,对面的安森·巴赫居然表现得比自己还克制,这让他不得不产生了全新的怀疑。
难道瀚土军团已经抵达军旗山了?
算算时间这并非没有可能,只是他始终不肯相信瀚土和弗朗索瓦王室,会为了克洛维付出这么大的血本;可如果是真的,四万瀚土大军瞬间就能决定这场军旗山之战,乃至整个红月镇夺还战的胜负!
短暂的迟疑之后,嘉兰爵士还是把这种小概率事件抛在脑后:“传令,让高地的五个…该死,是四个步兵团出击,接应
焦急万分的他这才突然想起来,之前的兰斯步兵团被安森·巴赫埋伏在自己背后的小股精锐击溃,除了装样子的番号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伴随着急促的军号,盘踞在高地上的四个步兵团终于开始行动,密集的方阵沿山体展开,变成一个个连队规模的纵队,大踏步的走向战场。
而在步兵横队的前排,几乎每个纵队都能看到身着精致胸甲,披着单肩斗篷,腰间佩剑的骑士们;甚至不用高举大旗,这些人存在本身就令其后的士兵们士气大振,宛若蓝白波涛卷起的银色浪花。
这支气势汹汹的军队并没有直接加入山下的战斗,而是向西面侧翼穿插,显然是要威胁安森本部所在,迫使其不得不分兵掩护自己的侧翼。
“向驻扎红月干道入口的军队发信号,让他们向前推进,死死缠住山下的嘉兰军团,绝对不能把他们放跑了。”
当即下令的安森掏出怀表,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意味着军旗山方向的战斗已经进行了超过了三个小时:“一个士兵也不要留下,四千人以密集纵队,全部投入战斗。”
“总司令!”
骑兵上校有些紧张的上前半步:“请您立刻和指挥部转移到红月干道入口的阵地,让我带一支纵队迎战从高地上下来的四个步兵团,掩护军团侧翼。”
不仅是他,指挥部的其余军官们注意力也已经完全被那支居高临下的大方镇吸引了;任谁都明白,这绝对是嘉兰爵士的杀手锏,摆明为了撤退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没那个必要,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时间,必须抢在军旗山战斗结束前,让嘉兰军团缴械投降。”
安森摆摆手,他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对方摆明了是冲自己来的,侧翼受到冲击是小,指挥部要是被嘉兰爵士一炮端了,那乐子可就真是大了。
毕竟对方占据着高地,战斗开始后通过自己这边阵线调动从而找到指挥部位置,只是迟早的事。
“那请允许我率领后线纵队快速穿插,协助莉莎小姐进攻高地。”夏尔·桑德斯立刻改口,指向嘉兰军团侧翼正在溃退的方向:
“敌人必然是要将兵力聚拢起来,但有序的撤退已经被我们搅乱,在他们重整旗鼓之前必然处于半失控状态,我们完全可以趁机绕后,在嘉兰爵士无暇顾及的之前在高地一侧站稳脚跟,等他们以为安全的时候再送上一份大礼!”
闻言的安森回首望向自己的骑兵上校,只迟疑了半秒:“你需要多久?”
“十分钟!”
“我说的是伱攻下高地一侧的时间。”
“我说的是从现在开始。”骑兵上校浑然不惧的掏出怀表打开:“现在是九点五分,一刻整的时候,我就让您在高地山坡上看到克洛维军旗!”
“嘉兰爵士不是傻瓜,你一动,他肯定组织炮火阻击。”
安森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没等你爬上高地,后线纵队的三个团就要阵亡五百,还会被他的四个精锐步兵团死死咬住。”
“他抓不住我。”夏尔·桑德斯笑了:“我们是骑兵,就是没有马,也比步兵快!”
“……好,那就这么干。”
“是!”
转过身去的骑兵上校抽出佩刀,亮银色的刀身如同军旗般被他高举过顶,一路大跨步冲向后线纵队的方阵。
“游骑兵——随我冲锋!”
急促的军鼓声回荡在红月干道的丘陵山间,三个因为抛弃战马而“转职”散兵的团迅速调转方向,前队变后队,绕开大道向嘉兰军团占据的高地快速推进。
至此军旗山之战正式进入第二阶段,安森和费尔南多都已经压上了近乎全部的底牌,胜负与否完全取决于谁先夺下对方的高地,谁就能在下一环节中占据无可逆转的优势。
胜负的终点,已经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