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维希惊呆了,他原本以为以那位王太后的聪慧——或者说至少不是特别愚蠢——肯定会明白,现在时间对王室而言就是生命,一旦国民议会与陆军部的“大网”铺满克洛维所有领土,他们就彻底没机会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对方的行踪会暴露,毕竟整个王室少说也有几百号人,这么庞大的规模想隐匿行踪几乎不可能,被发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安妮·赫瑞德也很聪明,甩下大部队自己偷偷带着小国王跑路,等于放出了无数干扰搜查的讯号替他们打掩护。
从昨天正午奥斯特利亚宫事变到尽早,整宿没睡的两人先后接到了差不多两位数的“捷报”,派出的南部军团骑兵在北面,东面和南面皆有收获,已经有将近百名王室成员“落网”,被“请”回了克洛维城,还另外附带大量王室资产,尤其是大量现金与珍贵艺术品和珠宝之类。
结果就连这些人都有差点儿逃到北港的,而安妮·赫瑞德却还在距离克洛维城咫尺之遥的秋穗镇…路德维希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难道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有件事我得稍微确认一下。”他深吸口气,双手撑着桌子和安森四目对视:“我们都不希望尼古拉斯·奥斯特利亚被捉住,真的被带回克洛维城接受国民议会的审判,对吧?”
“那是自然。”陆军中将毫不犹豫的答道:“现在的克洛维仍然有大量的保王党,真要一刀砍了小国王的头,克洛维不光要和整个秩序世界为敌,还会四分五裂…我以为这个是我们早就达成共识的?”
“很好,所以现在怎么办?”
路德维希重重一拍桌子:“事情和你推测的完全一致,那么我们的王家侍卫总长大人也肯定早就想到解决办法了,没错吧?”
嗯,他果然还很在意被抢了侍卫总长这个头衔的事情…暗自扯了扯嘴角,安森忍不住在心底吐槽道。
“既然行踪已经暴露,那么消息传播出去只是早晚的事;我的建议是不要隐瞒,立刻组织军队包围秋穗镇,大张旗鼓的‘抓捕’挟持国王的凶手。”稍微清清嗓子,安森沉声道:
“行动必须要快,一定要抢在国民议会得到消息之前,否则事情还是有可能失控。”
“失控,我记得某人不是一项很推崇所谓国民议会的‘平等’吗,难道这些平等斗士们也会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冷笑的路德维希很难得的阴阳怪气道:“看来你也清楚,那群人就是被你怂恿起来,除了壮声势根本毫无用处的暴徒么。”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显然也认为这么做的必要性:“借助包围秋穗镇解除追捕行动,让我们的王太后和小国王陛下能趁机在包围网建立之前逃出去…是这样没错吧?”
安森不以为意的点点头。
“很好,那我提议派风暴军团包围球秋穗镇,某人有意见吗?”
“完全没有。”安森从容不迫的站起身:“我去集结军团让他们出发,你让白厅街警察接管奥斯特利亚宫,几点交接?”
“……给我半个小时。”
迟疑了片刻的路德维希沉声道:“话说,你真的确信安妮·赫瑞德能够在军团包围之前逃离秋穗镇,她可是已经失手一次了。”
“这点你大可放心,无论如何,他们都能在军团包围之前顺利离开。”安森很是自信道:“我已经派出了最优秀的专家们负责此时,有他们通力合作,绝对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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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穗镇,城镇南门路卡前。
“所以…我们好像还是没能达成共识啊。”
打量着依旧沉默不语的狂猎骑士德雷克和若瑟夫,见习教士卡林·雅克十分尴尬的挤出一丝微笑:“那不如二位也提一下你们的意见,看看我们大家的分歧到底在什么地方?”
分歧在哪儿…闻言的两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死死盯着装傻的某人。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马车里的小国王和摄政王太后了!
但这话不可能当众说出来,后面的城镇民兵已经开始朝三人投来怀疑的眼神了,再继续拖下去显然对所有人都不利,无论如何都必须尽快拿一个结果出来。
所以卡林·雅克真正的提议其实是三人之间相互妥协,无论如何先将马车里我的王太后送出城,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我没什么可说的,反正该表示的态度一开始就说清楚了。”德雷克率先开口,信誓旦旦的沉声道:
“我们这边是和镇长大人说好了的,允许我们今晚就离开秋穗镇,而且从来也没提要扣人的事情——现在商会这边能负责的人就我一个,把我也扣下来的话,我们的人是不会跟你们任何一个走的!”
话音未落他还扭头看了眼马车周围的王家侍卫们,后者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于是周围人的目光转到了若瑟夫身上,内心一团乱麻的他也只能勉强保持微笑,还要假装替其他人考虑的模样:
“嗨…我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本来也就是代表镇长大人过来解除一下误会,怎么还会专门向阁下提要求呢;纯粹是出于好心,避免好好的事情变糟而已。”
一边说着他还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狂猎骑士和见习教士,那意思很明显: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公平竞争,千万别干同归于尽的蠢事。
两人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这回大家倒是都明白了。
“既然如此,那么误会解除了,大家彼此之间并没有任何矛盾。”卡林·雅克再次站出来打了个圆场:
“不如我们就等伊恩·克莱门斯阁下回来,然后再由若瑟夫阁下带领骑兵护送他们离开;在那之前,就请大家都到本镇的教堂暂作休息,如何?”
三个人彼此互相对视了一圈,十分有默契的点了点头。
“等一下——!”
就在事情似乎要结束的时候,提着油灯的民兵突然皱着眉头走上前来:“几位还不能离开!”
“哦,这是为什么?”
作为“镇长代表”的若瑟夫第一个跳出来,表现得很是不耐烦:“误会不是都已经解除了吗?他们现在暂时也不会离开秋穗镇,您这边还有什么问题?”
“人是没有问题了,但是东西呢?”民兵显得很是警惕,用油灯照了照马车:“按说马车里装得应该是罐头吧?我们要求现在就地监察,看看里面有没有可疑物品!”
话音未落,周围的王家侍卫们立刻簇拥上前;举着步枪的民兵们也聚拢了过来,气氛顿时紧张。
“等、等一下!”
眼见着情况急转直下,卡林·雅克赶紧凑近上前:“那个…我、我觉得应该没有这种必要吧,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检查呢,完全没什么意义嘛!”
“是啊是啊,完全没有意义!”若瑟夫也在旁边帮腔:“当然,我们也理解诸位这么晚了还要坚守在岗位,实在是辛苦,确实是为了秋穗镇的繁荣稳定做出了杰出贡献!”
“这样吧,我个人做主,请大家每人喝一杯!上好的提尔皮茨朗姆,为大家驱驱寒,也算是镇议会感谢大家的辛劳了。”
他这边说着,还一边疯狂瞥向马车上呆愣愣的狂猎骑士,不停的用眼神暗示对方。
“啊…啊没错,若瑟夫大人说的对!”德雷克这才反应过来,立刻点点头:“我、我们克莱门斯商会也愿意出一份,请大家好好喝一杯!”
这一刻,刚刚还互相拆台的三人空前团结,死死挡在紧张对峙的双方之间,生怕真的一言不合就擦枪走火。
也许是被三人暗示的贿赂打动,也许是察觉到对方确实不是好惹的,提着油灯的民兵迟疑了下,还是朝身后的同伴们挥挥手,解除了包围。
短暂的对峙得以解除,所有人都长松了口气;卡林·雅克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另外两人:“既然如此,那就请诸位到教堂暂时休息,等到伊恩·克莱门斯阁下抵达,我们就立刻出发。”
很显然,都到这一步了卡林·雅克显然不可能放过近在眼前的小国王和王太后,哪怕是合作,他也要分杯羹。
德雷克和若瑟夫无奈的点点头,再不情愿貌似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了。
于是民兵们撤开了包围网,目送着三人连带着王家侍卫们护送马车向秋穗镇的小教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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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和所有不起眼的乡镇一样,秩序之环教堂差不多算是当地最为显眼的建筑之一;马车缓缓穿过大道,跟着卡林·雅克拐进了一个似乎是近路的巷口。
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教堂,驾车的德雷克终于稍微松口气;虽然情势依旧混乱,但好歹貌似终于能尽快从这个鬼地方离开了,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话说从一开始,他就伊恩·克莱门斯的提议相当不赞成;他们现在可已经没有无信骑士团的庇护了,插手到这种几乎必然会影响秩序世界局势的大事件中,怎么想也绝对算不上什么稳妥的选择。
对于自己这群教会通缉犯来说,想办法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不才是最重要的吗?
正当他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走在前面的见习教士突然停下了脚步。
“嗨!”狂猎骑士赶紧拽着缰绳把马车停下来:“我说你干什么呢,这里离教堂好像还……”
“你不会是真想去教堂一趟吧,亲爱的德雷克先生?”阴阳怪气的卡林·雅克转过身来,笑得很是玩味:“我本人倒是没什么意见,但是您……”
“咳咳咳咳!!!”
一旁的若瑟夫清了清嗓子,用力咳嗽两声走上前来:“那个,教堂去不去无所谓,关键在于接下来的行动,我们真的得尽快从这里离开了。”
“我可以无偿分享给诸位一条绝密消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到明天早上的时候,就会有……”
“会有风暴军团足足八千人从克洛维城赶过来,包围秋穗镇!”翻了个白眼的见习教士直接抢过话来:
“所以如果我们不能在黎明之前离开秋穗镇,就永远也别想离开了!”
德雷克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两人,他突然真的很想抓住伊恩那个混蛋,问问他为什么只有自己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
“看来卡林·雅克教士的消息也很灵通啊,不愧是教会人士。”惊讶的若瑟夫迅速恢复了平静,脸上洋溢着讨好的微笑:“看来您应该也是为了和我们相同的目的而来?”
“彼此彼此吧,若瑟夫阁下,您‘军方’的消息貌似也很灵通嘛。”见习教士冷哼一声:
“但事先必须说好,以秩序之环的名义,这辆马车必须安全无误的抵达它应该去的地方;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买下您的服务,事成之后只要价格合适,我们这边绝对不会还价。”
“哦,那可真是太遗憾了,因为我并不是为了钱来的。”
“那是为了……”
“和您的理由差不多。”若瑟夫满脸赔笑,眼神却流露出一丝凶狠:“有些大人们,希望这辆马车去它应该去的地方。”
“是吗,那我不禁要多问一句,我们两边的目的地一致吗?”
“有可能…并不一致。”
若瑟夫很是遗憾的摇了摇头:“不过至少现在,我们应该还是站在同一边的,所以不妨合作;有再多的分歧,也等到安全之后考虑。”
“完全赞成,我一直坚信,共识是行动的充分必要条件。”卡林·雅克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随即看向旁边始终没说话的狂猎骑士:
“德雷克阁下,您觉得呢?”
“我?”
看着两人投来的异样目光,狂猎骑士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伊恩·克莱门斯到底是为了做什么,自己这些人绑架王太后究竟能得到多少利益,值得这么卖命。
但他又不想被对方看穿,于是只能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肃:
“我觉得您刚刚的那个比喻,实在是太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