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礁港西北,灰鸽堡要塞。
就在安森和路易率领新大陆军团主力与博雷军团对峙同时,这座同样遭到圣战军大举围攻的内陆殖民地,已经是一片炼狱般的景象。
病毒般的烈火在丘陵旷野间蔓延肆虐,遮天蔽日的硝烟让正午的太阳都显得无比黯淡;放眼望去,孤零零的要塞周围除了坑坑洼洼的弹坑,沟壑纵横的沟壕, 散落的旗帜和武器之外,就只剩下一片焦土,丑陋的焦土。
“轰——轰——轰——!!!!”
狰狞的炮口再次喷吐出散发着硫磺味的烈焰,伴随着山峦间一阵阵划破长空的尖啸,在屹立的山体和城墙上砸开大片的尘烟,碎石与炮弹像雨点般在空中洒落,落在早已满是狼藉的战场上。
浸染着血污的破烂军旗下,气势如虹的圣战军团沿着起起伏伏的山体,同时从三面向在炮火中燃烧的要塞发动着进攻。
位于丘陵山林之间的灰鸽堡殖民地势狭窄,并不利于规模庞大的军团组织军事行动;战斗初期守军甚至只需要扼守要塞周围的两三处高地,在道路中央修筑堑壕和矮墙,就让两万人的圣战大军动弹不得。
但不甘示弱的亚瑟·赫瑞德很快就找到了应对的方法:用修筑炮台的方式逐个敲掉灰鸽堡外围的防御据点;双方的兵力,火炮数量根本不在同一层次,忍受不住炮击的守军很快便只能溃败收缩。
虽然最开始因为鲁莽大意导致军团险些崩溃,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整顿完毕,但在找到正确之后圣战军立刻进展神速。
只用了十天,亚瑟·赫瑞德就扫平了外围所有堡垒和殖民聚落,大军兵锋迫近灰鸽堡城外,将它彻底变成了一座孤城。
又经过了反复几轮的攻城战,兵力匮乏,又失去了其它据点支援的灰鸽堡守军不得不放弃了外围防线,全力退守城镇。
整个灰鸽堡就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内陆要塞,外墙虽然不算十分坚固, 但足以抵御大部分六磅八磅野战炮的轰击,巍然屹立的塔楼也提供了绝对的高地视野,让守军可以对进攻的敌人一览无遗,狭窄的山坡道路也极大限制了优势兵力的发挥,守军可以在依托山体修建的防御工事中组织起层层叠叠的梯度防线,居高临下的打击进攻的敌军。
即便如此,圣战军依然顶着惨重的伤亡,不间断的发起猛攻。
和灰鸽堡遥遥相对,位于山丘高地的军团指挥部内,一脸不服气的亚瑟·赫瑞德死死盯着山脚下远处的战场;相隔将近两公里,他其实也只能看到一个大概,再加上双方火炮和步枪制造的“人工阴霾”疯狂降低战场的能见度,可以看清的东西就更少了。
不过经过这么多天的实践外加主动请教,指挥经验基本为零的他现在也学会了不少东西:通过战场上枪焰和硝烟的密集程度,旗帜,军号外加传令兵送来的情报,来推断战线的真实位置,敌我火力的密集程度,进攻究竟顺利还是受挫。
像是利用炮台构筑优势火力,步步推进的“优秀战术”,就是亚瑟最近才刚刚从一位亦师亦友的热心人那里学会的。
最初亚瑟也只是几封简单汇报情况的信笺,却得到了对方十分认真细致的评估, 甚至还附上了可以参考的方案;根本没有军事经验的亚瑟干脆照搬了对方的建议,效果竟然出奇的好。
于是他干脆每天都让部下们把战况和各种情报汇总, 再以自己的名义快马加鞭寄信给对方,往往不到一天时间就能收到回信,不仅没有任何抱怨,甚至还会十分耐心的解释他所不能理解的敌人举动,给出的建议也越来越详细。
这也让亚瑟越来越依赖“热心人”的信,一开始还会很谨慎的拿出来和部下们讨论,很快他就发现掌握着最新情报的部下还不如一个局外人靠谱,很快便完全按照信中所提及的方法指挥军队,彻底不再多想。
望着要塞城外焦灼甚至优势开始向守军倾斜的战况,亚瑟的心情也愈发焦灼,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就在终于快要忍不住,准备像之前一样亲自到前线参战的时候,一道突如其来的身影却让他眼前一亮。
“报告!”拿着信笺的传令官在指挥部外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向军团长汇报,来自黑礁港方面的消息,博雷·勒文特大人与伯纳德·莫尔威斯大人已抵达城外,正在组织军队登陆,计划用三天时间突袭攻克……”
“好了好了,这些都不重要!”亚瑟摆摆手,一脸像是等待着新年节日糖果孩子模样,急不可耐道:“信呢,信带过来了吧?!”
“啊,信在这里!”
传令官不敢怠慢,赶忙上前双手递上,但还是惴惴不安的小声嘟囔道:“除了这封信意外还有伯纳德监军大人的口头命令,还请大人……”
“我知道,之后你再详细把他的命令告诉我,一切按伯纳德姐夫说的做就行了!”
不耐烦的应付着满脸担忧的传令官,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朵根的亚瑟已经麻利的拆开信封,聚精会神的阅读起来:
“致尊敬的军团长亚瑟·赫瑞德:
很高兴听闻您已经剿灭灰鸽堡殖民地所有外围据点,兵围灰鸽堡要塞的消息;虽然未能亲眼所见,但仅凭书面文字,也足以令再下想象那是何等的进展神速,畅快淋漓的战斗。
而既然您已抵达城下并展开围攻,肯定也已经发现这座要塞是何等险峻,易守难攻;其中艰辛与令人不悦的种种无需在下细说,您一定更加有所体会。
敌军之所以退守要塞,也是出于这一点…灰鸽堡作为扬帆城通往新世界东方的大门,承担着迟滞和阻碍敌军的功能,本身并不能供给太多军队;如果守军规模足够,他们就不应该这么快放弃外围防御阵地,因为孤立的灰鸽堡要塞本身对您的军团构成阻碍。
再参考之前几天的战报,我的结论是守军数量非常稀少,绝不会超过四千人,真正有战斗力的甚至可能只有两千上下。
兵力如此匮乏的守军,证明我们此前得到的情报很可能存在严重误判,敌人极有可能将大量兵力调集到了黑礁港;而守军撤入灰鸽堡的目的恐怕也并非坚守到底,恐怕已经做抛弃灰鸽堡,伺机撤退的准备。
这只是在下的猜测,但敌人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打算用灰鸽堡拖住圣战军的部分兵力,集中优势力量在黑礁港与圣战军决战!
如果情况果真如此,那么亚瑟·赫瑞德阁下您无需有任何顾忌,大胆的发起最猛烈的进攻,摆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要塞的气势;已经丧失战意的守军撑不住太久,就会试图逃离的。
对于撤退的敌人,您也只用稍稍摆出追击的姿态即可,不用真的消灭他们;对眼下的圣战军而言最重要的乃是控制灰鸽堡这个重要的门户,拿下这里,您就是全体圣战军的功臣。
在那之后,您有至少两个选择:一种是留下少量兵力,全军快速推进前往黑礁港,支援正在与异教徒主力激战的博雷·勒文特大人。
另一种则是稍作休整,等待扬帆城方面的援军抵达,或先集结部分有生力量出发前往黑礁港参战。
我个人更加倾向后一种,但这些都只是在下的建议,具体要怎么做全都在您;还请不要被我的想法捆住了手脚,战争是灵活多变的艺术,越是大胆的想法,往往越能起到奇效。
最后,祝您旗开得胜,尽快建立起符合您身份的功勋;作为朋友,我会在扬帆城替您祈祷,愿秩序之环庇佑祂忠贞不二的勇士。
您的同僚,战友以及伙伴,圣战军团长,克洛维陆军少将路德维希·弗朗茨。
敬上。”
聚精会神的看完最后一行,瞳孔骤缩了下的亚瑟·赫瑞德脸上露出了异样兴奋的神情,之前种种焦躁,不安,忧虑,此刻统统一扫而空。
“向前线传令——”
年轻的军团长“啪!”用力将信笺砸在桌上:“告诉所有部队,从现在开始不要顾及伤亡,不分主次,全力向灰鸽堡的三面发起总攻,用最快的速度攻克这座要塞!”
“博雷·勒文特军团已抵达黑礁港,佯攻已不再需要,尽情的和敌人战斗,厮杀并取得应有的荣耀吧;用最凶猛的攻势,让他们看看圣战军真正的实力!”
一边兴奋的叫喊着,无视了已经狂奔出去传令的士兵,亚瑟·赫瑞德冲出营帐,翻身上马朝着战场方向而去;惊呆了卫兵们不敢怠慢,慌慌张张的也紧跟着他的背影离开了指挥部。
至此,灰鸽堡攻防战迎来了它的尾声;只是亚瑟不知道的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只有他自己……
……………………
“扬帆城送来的消息,亚瑟·赫瑞德很快就要发起总攻了。”
灰鸽堡城堡大厅内,诺顿用右手手指夹着刚送来的信笺递给阿列克谢:“最快今天,最迟明天…他们会同时从三面发起进攻,不出意外的话靠近对面指挥部的位置应该是主动方向。”
“这也就是说,我们终于可以组织撤退了?”
歪着脑袋的阿列克谢试探性的问道,随手接过了信但并没有看,而是依然直勾勾的盯着诺顿:“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敌人目标是夺取灰鸽堡,不是全歼我们这些‘叛军’;只要不蠢得从他们进攻的方向突围,对面那位亚瑟·赫瑞德军团长是不会管我们的。”诺顿微微颔首:
“关于路易·贝尔纳元帅并不在灰鸽堡的情报,好像已经被敌人发现了。”
听到这话的瞬间,阿列克谢才终于长舒了口气,像是心中有块大石头终于能稳稳落地,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最开始的两人也不明白,为什么对面明明接到的是佯攻命令却打得异常凶猛,恨不得一天就攻克扬帆城似的,差点儿让两人误以为情报有误,圣战军真正的主攻目标就是自己,战战兢兢了好几天。
没办法,不是他们俩太怂,实在是号称一万守军的灰鸽堡只有不到四千人的守军,真正能打的更是只有风暴军团的第二第三步兵团,全加起来才刚刚两千人出头,面对十倍的敌人实在是很难有什么信心。
就在他们慌得不行的时候,竟然收到了远在扬帆城“身受重伤”的路德维希送来的情报,详细解释了为什么敌人气势汹汹的原因——他们以为灰鸽堡的守军统帅是路易·贝尔纳,与负责佯攻的亚瑟·赫瑞德是关系莫逆的好友。
有点儿挠头的诺顿和阿列克谢虽然还是不清楚,这种恨不得砍死对方究竟是什么猎奇友情,但了解了对面动机之后就好办了。
既然敌人的目标不是砍死自己,两人也乐得积极主动的配合路德维希的要求,分批次和阶段的放弃外围据点让敌人占领,一步步收缩防线…让亚瑟足足花了十天时间,才开始真正围攻灰鸽堡。
而现在计划来到了最后阶段,终于可以组织撤退了。
“所有撤离之前的必要准备我都已经做好了,撤退时间,路线,军队和城内最后一些民众的出发批次,必要的辎重,以及对要塞关键设施的破坏……”诺顿叹了口气:
“一切顺利的话,争取留给而对面一座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剩的空城。”
“干得漂亮,还是你擅长这些麻烦的工作。”成功偷懒的阿列克谢咧嘴笑道,向好友竖起了大拇指:“和你一起行动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哪里的话,我们是战友,分工也是应该的。”诺顿摇摇头,很是谦逊道:“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强项,优势互补才能发挥出更大的能量。”
“有道理!”
阿列克谢点点头,他当然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倒也算不上做什么,只是有个人我说服不了,恐怕得要你出面才行。”诺顿慢条斯理的开口道,终于图穷匕见:
“手段什么的无所谓,只是让她服从命令就好。”
“没问题…等等,她?她是谁?!”
“波丽娜·弗雷。”诺顿微微翘起嘴角,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容:
“她…貌似还是不肯跟我们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