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昂的呐喊声在帝国大军的阵列上空炸裂,伴随着急促的军鼓和士兵们列阵时的踏步声,响彻整个雾海。
豪情万丈的八千帝国大军陆续展开,犹如蓄势待发的骑士竖起长枪,用铁手套重重敲打着鸢盾的盾徽,向对手发起挑衅。
相较之下,作为进攻方的克洛维军阵中除了正常行军,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五千名士兵们以连为单位组成一个个进攻纵队,彼此间只有一肘的间距,纵队与纵队间步调几乎没有差异,一声不吭的向前推进…安静的可怕。
穿过层层浓雾从穹顶向下俯瞰,就能看到整个风暴师的队列犹如一个巨大的箭镞,正向着“两臂”左右开弓的帝国大军扑来。
而这个“箭镞”的顶端,是整个风暴师的精华——从“前风暴团”进化而来的掷弹兵团。
“全体就绪——”
环视四周士兵们的身影,面色紧绷的法比安高声喊道:“上刺刀!”
“上刺刀——!!!!”
整齐的呐喊声从七百名掷弹兵的喉咙里炸响,瞳孔冒出火一般的战意,随着越来越快的鼓点加紧了步伐,向帝国线列杀去。
阵线后方的伯纳德立刻绷紧了神经,下令催促中部的四个团尽快展开防御阵型——因为浓雾看不清敌人兵线,只能让四个团一字排开并以营为单位组成三道防线,避免意外。
虽然主要是应急的权宜之计,但伯纳德同样有自己的考虑:和僵硬死板的帝国线列相比,克洛维军制更强调步兵的机动灵活性,遇事不决就打斜击战术,几乎是克洛维军队的标配。
正面牵制,包抄侧翼,最后“旋转门攻势”…炮兵火力薄弱,又缺乏优秀骑兵的克洛维人只能充分发挥步兵火力和机动性,才能在和帝国的战斗中不落下风。
因此伯纳德认为,如果在克洛维人对垒中处于防御方,不仅要考虑正面宽度充足,还要设置多道防线,避免侧翼甚至中线被一击突破,导致战线崩溃。
但当他信心满满的展开阵型后,最先迎接的却并非潮水般杀上来的克洛维大军,而是一阵刺耳的破空声。
“轰——!!!!轰——!!!!轰——!!!!”
剧烈的炮声在丘陵高地上炸响,在帝国线列中部点亮了一团团的火光。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炮火,顿时间尘土飞扬的线列上帝国士兵么面色僵硬,宛若木偶泥塑般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仿佛周围爆炸的火光,被炸飞惨叫的同伴和身上被弹片碎石撕开的伤口,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不过尽管声势猛烈,但因为隔着浓雾加上伯纳德又特地分散布防,炮弹落点毫无准头可言,实际出现的伤亡基本微乎其微,并未对帝国线列构成多么严重的打击。
“他们果然没有放弃丘陵上的炮兵阵地,和我想的一样!”
望着铺天盖地的炮火,被浓烟和沙尘遮挡了视野的伯纳德很是兴奋——这么猛烈的炮火根本不可能是贫穷的克洛维人能拿的出来的,只可能是从之前帝国守军那里缴获的战利品。
他们特地把炮口转向用做防御,殊不知已经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只要自己能攻下丘陵高地,整个风暴师全军都将暴露在炮口之下!
届时正面四个团挡住克洛维人的进攻,东线一个团封堵退路,西线精锐层层打击…最后配合南线高地的炮火,就能将这五千克洛维人全歼于扬帆城外。
“克洛维人的野心将在扬帆城终结,羞辱过帝国的安森·巴赫也将命丧于此!”
迎着无数充满了崇拜的目光,伯纳德面不改色的做出了他的最终论断。
正当他接受身边亲信随从们的欢呼时,划过天际的弹痕逐渐开始变得稀疏,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也随之消散。
但真正的战斗,也才刚刚开始。
几乎是踩着最后一颗炮弹落地的瞬间,蓄势待发的掷弹兵团立刻向中部的四个帝国线列兵团发起了全线进攻,势不可挡的扑了上去。
五个掷弹兵连中的四个互相并排,从正面发起冲击,最后一个连则由法比安亲自率领,以预备队的形式在后排展开成三排的射击横队,以稍微慢半拍的速度尾随其后。
随着骑士军官们的呼喊,帝国线列兵们开始有条不紊的装填弹药;但对面的风暴师掷弹兵却没有按他们预想的那样停下射击,而是端起刺刀直接杀了上来。
没有停下步伐,没有按列齐射,面对面迎着朝自己举枪的帝国线列兵,直接发起了冲锋。
“砰——!!!!”
呛人的浓烟在骤然闪烁的枪焰中腾空而起,顶着帝国线列齐射的掷弹兵们在付出了十几具尸体的代价后,飞快冲过了硝烟和短短五十公尺的距离,犹如四柄尖刀,刺向四个步兵团的胸膛。
“手——榴——弹!”
望着那零零散散着冲出硝烟,向自己飞来的还在冒白烟的黑色圆柱状物,刚刚在炮击中还能面不改色的帝国士兵们瞬间惊慌失色,不顾军官们的喊叫纷纷向周围逃窜。
“咚——!咚——!咚——!咚——!”
四团火光依次在阵线上亮起,为掷弹兵们铺开了突击的道路;六百多名掷弹兵穿过火焰,向慌乱的帝国线列发起突击。
随后,就是残酷的白刃战。
尽管帝国线列兵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但还不至于被一轮爆炸就动摇整个防线;慌乱的士兵们被骑士军官迅速召回,重整阵势和法比安的掷弹兵团面对面的厮杀。
面对占据着数量优势的敌人,混战中的掷弹兵团充分发挥了此前围攻阵地时的经验,在撕开防线后,纵队以五人为一组的向周围迅速扩散。霰弹枪配刺刀,和兵力足足四五倍于自己的帝国线列绞杀成一团,继续保持着纵队突击的节奏。
于此同时,位居后线的法比安率领预备队展开射击横队,向两翼开火,防止敌人伺机包抄掷弹兵团的后路。
看着眼前混乱的战场和浓雾,根本分不清敌我的帝国骑士们只能凭经验指挥着部队,和掷弹兵团的预备队对射…至于有没有误伤自己人,那只能全靠秩序之环保佑了。
“让前线的部队后撤整顿,第二道防线的线列兵营顶上去!”
观战的伯纳德微微蹙眉,敌人居然一开始就派出最精锐的掷弹兵团发起刺刀冲锋,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在居于劣势的情况下趁大雾发起突袭,必然是寄希望于先声夺人吓退自己;即便不能立刻取胜,迫使自己放缓攻势甚至后撤,对以逸待劳的克洛维人都是有优势的。
但是太可惜了,安森·巴赫,你这番垂死挣扎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
混战中,被手榴弹和霰弹枪打傻了的帝国线列前排开始边打边撤,位居他们身后第二道防线的线列步兵们举起步枪,踩着袍泽与敌人的尸骨陆续踏入战场,与风暴师掷弹兵交战。
几乎同时,位于风暴师“箭镞”两翼的第二,第三步兵团也分出近半的兵力,向帝国线列中部施压。
借助掷弹兵团已经打开的局面,这两个营的风暴师步兵很顺利的越过了外围防线,直扑帝国线列中部与东西两翼间的空缺,企图直接包抄后路。
但伯纳德已经猜到了这种可能——在一线后撤的同时,第三道防线的部队顺势向左右两翼移动,迅速填补了阵线上的缺口。
双方几乎是同时行动,又在同时撞上并且发现彼此;两边的军官默契的一同放弃了开火齐射的机会,下达了刺刀冲锋的命令!
“天佑帝国——!!!!”/“克洛维万岁——!!!!”
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中,蓝白色与红黑色的“色块”狠狠撞在了一起。
步枪的射击声,刺刀的折断声,濒死的咒骂声,流血的哀嚎声…全部在开阔的荒草地间相互搅动,刚刚突破的阵线又被推回去,上一秒被砍倒的旗帜下一秒又重新竖起,场面混乱到了极致。
尽管风暴师势头正盛,几度险些冲垮了整个阵线,但在伯纳德的指挥下,帝国线列也展现除了它强势的一面:韧性。
是的,帝国的步兵一向以僵化死板著称;但通常只要指挥官没有阵亡或消失,他们就能展现出极为可怕的韧性,几乎不存在溃退的可能。
因此风暴师可以靠着进攻的势头迫使帝国线列后撤,但却始终无法击溃,甚至连撕开一道口子都无比困难…就像是满口獠牙的猎犬碰上了牛皮糖,根本无从下口。
加上帝国大军还占据着兵力上的优势,愈发令进攻方的风暴师显得后继乏力,很难取得有效的进攻。
但实际上此时的伯纳德也很头疼——大雾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他无法判断眼下战局的实况。
丘陵高地有没有攻下,敌人有没有援军,扬帆城究竟打算干什么,安森·巴赫是不是真的只有眼前这四五千人的兵力…统统一无所知!
这种不确定性,致使伯纳德畏首畏尾,明明占据着优势兵力却不敢轻易进攻,只能默默地静等战局出现变化。
他,只能等。
……………………
“不行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嘈杂纷乱的阵地上,若瑟夫紧紧咬着牙,望着眼前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的防御工事,以及后面正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帝国大军,歇斯底里的冲周围大喊:“通知所有人,我们要撤退!撤退!”
几乎就在掷弹兵团向帝国线列的第二道防线发起攻势的同时,东线由艾玛尔爵士率领的两个步兵团也已经顺利突袭了风暴师身后的丘陵上的炮兵阵地。
负责坚守这里的,正是邦联军团第二步兵师师长,前长湖镇民兵首领若瑟夫;被安森委以重任,率领长湖镇步兵团和冬炬城散兵团坚守这座风暴师的“大本营”。
“…等我们发起进攻以后,对面的帝国大军有可能会来,也有可能不来;他不来最好,他要是来了,你之前怎么和我们打的,这次就怎么和他打——总而言之,千万要注意安全啊!”
这是安森的原话。
如果说原本若瑟夫还以为这是他不信任自己和邦联军团,那么当帝国大军杀上阵地的那一刻,若瑟夫彻底服了。
为了拿下这座对帝国大军至关重要的阵地,两个步兵团的帝国士兵几乎是倾尽全力,悍不畏死的顶着守军的交叉火力网在一次次的发起进攻;原本战斗意志就相当薄弱的邦联军团很快就被突破了防线,和蜂拥而上的帝国士兵们绞杀在一起。
面对汹涌如潮水般的敌人和以肉眼可见速度崩溃的防线,从若瑟夫到普通士兵们的脑海中立刻想到了“撤退”这个选项;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如果我们连招呼都不打就撤退,让帝国大军占领了高地,那接下来要是克洛维人全军覆没了该怎么办?”
“怎么办?!”面对着小心翼翼提出疑问的部下,若瑟夫直接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你是谁啊,救世主?!只要你留在这里坚守阵地,就能扭转战局,甚至左右战局的胜负?”
“醒醒吧,那种事情跟我们没关系!你就是个刚当兵不满三个月的渔夫,对面可是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兵,两边根本不是一个概念的。”
“你留在这里,战斗该怎么就怎么打;你跑了,战斗该怎么还怎么打——所以你死了,那就是白死了!”
被若瑟夫点醒,终于意识到自己乌合之众本质的部下恍然大悟,不再有任何的怨言,迅速开始组织撤退路线。
与此同时,被伯纳德寄予厚望的艾玛尔爵士还在指挥士兵们迅速攻占外围阵地,甚至亲临前线作战,尽最快速度在高地上站稳脚跟;完全没有注意到眼前正在和自己拼杀的敌人,实际上已经开始准备要跑路了。
随着时间流逝,精锐的帝国线列兵们陆陆续续占领了大部分阵地;原本坚守在那里的邦联士兵们已经按照事先的转进路线,分批撤离。
三十分钟后,高耸的丘陵上竖起了金色鸢尾花的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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