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嬴政那边收回思绪,蚩曜望着窗外水气升腾,雾气悠悠的春神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上个世界的老巢,洞庭。
“同样是八百里的浩渺烟波,此地与我着实缘分不浅呐!”
他在心中悠然一叹,“小二,我若想去游湖,你可有什么推荐的门路能弄一条船来?”
“那简单,这半座姥山的生意都是金玉满堂王大老爷的,无论什么生意,找他们准没错!”
小二相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金玉满堂,王大老爷?”
“对,王老爷是咱们青州的首富,王爷面前的红人,平素里咱们私底下都叫他老人家财神爷。而且听说曾经有高人给王大小姐看过相,说她的命格荣贵至极,我们都猜啊,或许将来的王妃就是她了。”
小二彷佛与有荣焉一般,“这春神茶即将成为贡品的消息,据说也是因为宫里的贵人读了王大小姐的章,这才引起兴趣。”
“有意思,那就劳烦你帮忙指一下路了。”
蚩曜一口饮尽杯中残茶,起身离开了馆子,朝着小二指的方向行去。
姥山毕竟只是一座湖心岛,面积并不算太大,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行不多时便已经抵达了渡口。
放眼望去,那里齐刷刷地并排摆放着数十艘船只,有双层楼船,也有单薄小舸,生意显然是面向各个阶层。
蚩曜租船是想要去湖中无人之处闭关突破的,因此对于船只的选择自然是越不起眼越好,所以扫了一眼之后就走向了停泊着小舸的区域。
租船的过程很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商家狗眼看人低,或者脑残公子哥抢夺的情节。在老船家的嘱托下,蚩曜独自一人撑着杆,悠悠然漂进了湖面蒸腾的雾气之中,不见踪影。
春神湖八百里并非虚指,它真的非常辽阔。蚩曜一路独行,远远绕开了几艘同样在湖面嬉戏的大船,环湖一圈之后,他将小舸藏在一片芦苇荡里,转身跃入水中。
入水之后,蚩曜并没有像寻常人那样憋气,他的身上亮起了一道道神秘的巫纹,随即大大方方地游动起来,除了脚踩不到实地之外,与陆地上几乎无异。
这是水巫之纹,在隐巫殿闭关的日子里,蚩曜将里面几乎所有的巫纹都学了个遍,哪怕其中有一些他暂时还无法用身躯承载,也都牢牢记在心头。
而像是水巫神纹这样简单的,他早已用得如臂使指。
入水之后,蚩曜一路下潜,打算去湖底闭关。
但是刚游了没一会儿,忽然感受到一阵季动。
小貔貅醒了。
因为与蚩曜签订血契的缘故,小貔貅一直躺在他的元海空窍之中休眠,按理说还没到醒来的时候。
“莫非是天地灵气充足,所以加快了进度?”
反正现在自己在水底,倒也不怕暴露什么,于是蚩曜干脆直接将小貔貅给放了出来。
“嘤嘤!嘤!”
小貔貅突兀地出现在水里,毫无防备之下顿时向下坠落,吓得它手忙脚乱各种乱抓,连自己还有翅膀这回事都忘了。
不过望着此时小貔貅那宛若成年虎豹一般的体型,再看看它背上几乎没怎么长大的小小翅膀,蚩曜怀疑就算真的扇动起来,恐怕也没什么作用。
而且小貔貅在稳住身形之后,回头冲着蚩曜叫了两声,竟然无师自通地踏着水流奔向了远方。
“什么意思?”
蚩曜不明所以,只好也跟了上去。
一人一兽在水中越潜越深,蓦然间,一大团黑影出现在蚩曜的视野之内。
凝神望去 ,那好像是一座石碑。但是下一刻,石碑竟自己动了起来。
原来在石碑之下,还连着一块龟甲,不,不只是龟甲,而是连着一头活的大鼋!
“赑屃?!”
看到它的第一时间,蚩曜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这个名字。
龙之第六子,传说中龟与龙的结合体。
至于为什么不说是玄武,没看到它背上还驮着一块石碑吗?
龙出洛水,背负河图。
所以这玩意肯定跟龙脱不了干系。
“这可是圣人祥瑞”
怀着好奇,蚩曜随着小貔貅一起降落在这头大鼋的背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对小貔貅也感到亲近,倒是没有对他们发什么脾气。水底的光线虽然阴暗,但并不能阻挡蚩曜的观察,他发现这头疑似赑屃的大鼋体型十分庞大,从头到尾约莫有十米左右,背甲少说也有个六七米方圆,竟是比自己之前租用的那艘小舸更加宽阔。
见小貔貅正在跟大鼋叽叽喳喳地说话,蚩曜也不急着打扰它们,而是究竟观察起那座石碑来。
这东西似乎不是被人以外力嵌入龟甲的,而是本就与龟甲一体。石碑上面刻画着许多字,但是很遗憾蚩曜一个都不认识。就在这时,也不知道小貔貅跟大鼋说了什么,这个大家伙忽然发出一阵嘶吼,背上的石碑竟然如同机关一样吱吱作响,瞬间变了样子。
蚩曜回头,只见小貔貅满眼自豪地听了听胸膛,彷佛是在邀功。这让他哭笑不得,因为新翻出来的这一面,他也同样一个字都不认得!
“这就是盲的苦恼吗?”
蚩曜无语凝噎。
不过随即,他脸色一变,“幸好我可以逃课!”
见小貔貅和大鼋聊得差不多了,他立刻发动心蛊,将自己与大鼋的精神连接到一起。
“大家伙!”
“吼!”
突兀出现在心底的声音让大鼋吓了一跳,粗壮的脖颈扭动翻腾之间差点把正踩在它头顶的小貔貅给甩出去。
不过蚩曜跟兽类打交道的经验很丰富,哪怕这头大鼋已经算是灵兽之属,也没什么差别,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毕竟已经有上千年没有人可以与它真正沟通了。
通过这番交流蚩曜得知,这家伙还真不是自己之前猜测的龙之子赑屃,它就是玄武!
因为它是真武大帝留下的一道后手。
它背负的那块石碑上记载的并非什么海外仙岛,也不是长生不老的之法,而是召唤天上真武大帝法身下凡的秘术!
当然了,这法子只有真武大帝自己的转世之身才能使用。
听完了大鼋的解释,蚩曜有些失望,“这不就是神打、请灵之类的术法吗?还是专人专用型的。也罢,小玄武,我跟你打个商量如何?你背上这套秘法我会帮你交给真武大帝的转世之人,不过你从今以后就跟着我混了,怎么样”
“昂?”
“放心放心,我知道真武大帝现在的转世之身是谁,保证没问题!”
一番好说歹说,再加上小貔貅从旁帮腔,大鼋终于答应下来,但是需要它亲眼见证才行,在那之前它不能离开春神湖。
“那没问题,接下来你就在湖中帮我护法吧!”
蚩曜盘坐在小玄武的背甲上,靠着石碑,望着眼前的小貔貅,只感觉安全感满满。
然后彻底放开了身体对天地元气的吞噬!
轻风乍起,吹皱一湖秋水。
正在春 神湖上泛舟的游人们是最先感受到异样的。
“怎么了?”
一位身穿襦裙,外披罗纱,服色虽然素净,但用料质地却极为考究的少女放下手中的书卷笔墨,走出船舱。
白嫩如青葱的指尖轻轻钻出衣袖,微微触碰湖面上涟漪般的烟波,继而似乎是感到有些微凉而缩了缩,小脸上满是懵懂:“起风了?”
与这个迷迷湖湖的小丫头不同,另一艘看起来似乎是整座春神湖上最威严华丽的楼船上站立的几位身穿锦衣的男男女女可就直接多了。
“呸,怎么突然就晃起来了?”
站在最前排的一位壮硕青年吐了口唾沫,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暴虐与烦躁。
“呵呵,都说韦兄的父亲是青州的龙王爷,怎么还有龙王爷管不了的风水吗?”
另一位与暴躁青年并排的,满脸痘坑的男子调侃道。
韦韦听闻之后,顿时对那人怒目而视。
这一船坐的都是青州本地又名的公子小姐,为首地位最高的两人,一个的老爹是都统,另一个则是青州水师一把手韦栋的儿子。
要说他们能团结友爱,那才是笑话,互相争风吃醋才是常态。
韦韦被人一挤兑,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大声吩咐操船的兵士:“给我朝这阵风的源头处开!”
没错,他们这些权贵子弟们出来游玩,不仅乘坐的是水师的楼船,甚至连操船之人都是正儿八经的水师官兵。
或许是韦韦的表现相当豪迈吧,船上不少身着丹紫粉绿鸭黄大袖,宛若彩蝶莺燕的贵女们眸子里闪烁着波光,甚至有几位大胆的已经暗自丢过去了几双媚眼。
能够在美人面前露脸,韦韦的心情也相当不错,顿时大笑起来。这反倒是让最开始挤兑他的那位赵姓公子哥脸上有些挂不住,彷佛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
春神湖极为广阔,能够感受到这股波动的人并不少,有胆子过来一探的船究竟也不止韦韦他们一艘。
就在四五艘船只纷纷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时候,湖面上的风越发狂暴起来。
狂风已经不满足于仅仅只是吹拂湖面上的雾气,“哗啦啦”的水声之中,彷佛天河倒卷一般,聚集过来的水雾凝结成滴、汇聚成流,竟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
而那漏斗的底部,正是蚩曜闭关之所。
此时此刻的蚩曜只感觉自己彷佛置身于元气的海洋之中,无穷无尽的天地元气争先恐后地钻进自己的身躯。
冬冬冬!
不只是心脏,他身体的每一个器官,每一颗细胞都在振荡,它们依照着某种神秘的规律一缩一胀,不断被元气充满。
今天之前,他是真的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身体竟然是如此的空乏饥渴!
内视之下,看着那一颗颗变得饱满起来的细胞,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好像已经充满了力量,一拳就能轰破天空。
而且不仅仅是身体,蚩曜体内的蛊物们也在抓紧时间吞纳元气,他周身所有毛孔尽数张开,吞则风卷气涌,吐则云雾缭绕。
一派仙家气象。
不仅如此,蚩曜的精神彷佛也在不断拔高,冥冥中想要与什么东西勾连在一起,但每每尝试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这让他的心情不由得开始烦躁起来。
因为就差那么一点点,明明感觉到距离足够了,可就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异象明显到这种地步,惊动的显然已经不止是湖面上的游人了。
襄樊城中,不少身佩刀剑的江湖人 都蓦然扭头看向城外。
“这湖水倒卷,莫非有武评高手来了?”
“或许是王明寅前辈在湖中演武?”
“有可能,快去看看,武评高手平日里可是难得一见啊!”
说话间很多人已经蜂拥出城,朝着春神湖狂奔而去。
襄樊城东北角。
一座外观并不起眼,内里却五脏俱全的宅院之中。
“嗯?”
一位两鬓霜白,面容却只如中年的老头豁然抬头,眼中一瞬间闪过惊讶、疑惑、猜测等诸多神色,“天象?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有人突破天象?王明寅明明没有这个本事才对!”
嘴里含湖不清地滴咕了两句之后,他抛下了眼前那位正在接受调教的女子,转身离开。
匆匆一瞥间,这位女子竟有六七分神似当今的靖安王正妃!
雪中世界,天地元气格外灵动活泼,儒释道三教高人都对此颇有研究。
当蚩曜与春神湖底引动天地异象之时,这股波动除了恰好在襄樊城中的那名老者之外,还被另外几处察觉。
剑州一座长满紫金色莲花的水池中,水面无风却微微摇晃。
这引得正在池边静坐的道袍孩童眉头皱起,嘴里发出苍老的声音:“何事竟然能影响到我龙虎山的气运金莲?”
他一拂袖,一道流光从宽袖中飞出,化作流光飞往前山大殿。不多时,两名身着黄衣的道士飞速骑马下山。
此时,盘坐在玄武背甲之上的蚩曜还不知道,自己只是随随便便突破一下,居然能引来如此之多的关注。
他此时的感觉正是前所未有的充实美好,虽然精神屡次尝试勾连那股冥冥中的感觉不成,但他已经差不多猜出来那东西是什么了,因此并不以为意。
豁然睁眼。
那道悬在头顶高达数丈的水漏斗轰然散落,在湖面上掀起庞大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