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殿试前, 黄泽都没再出门。
尽管王广泉多次派人上门,但他们都没见。
叶欢也打听清楚了,过去十一年, 王广泉确实没有孩子, 印证了她的猜想。
这倒是个让人心情愉悦的事, 像王广泉这种人,就不配有孩子。
等黄泽见到王广泉时,便是在殿试的大殿上。
虽然两人没有交集,但进大殿后,黄泽的余光便发现了王广泉。
他想着母亲的话, 这会殿试才最重要, 深吸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
殿试由皇上带人主考,黄泽少年老成,虽然年仅十七, 却对答如流,一点儿也不怯场。
“都说英雄出少年,今儿朕也领略了一回。”皇上听完黄泽的对答后,龙颜大悦, 对于新进的考生中, 能有如此青年才俊,对黄泽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皇上夸光泽, 众人也都看向黄泽,有人四十才中举, 却有人十七便站在殿试的大殿中, 不乏羡慕的人, 也有想要结亲的人。
叶欢算着时间, 等快到殿试结束时,便到了府门外等候。
家里早已准备好爆竹,只等着黄泽归来。
“夫人,小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管家来福忐忑得来回走。
叶欢也有些紧张,虽说黄泽肯定会中,可中前三甲和后面的,还是有差别。
当年王广泉中的是探花,不管怎么说,黄泽也要中个探花压一压。
以黄泽的容貌,中探花的可能性也更大。
“来福,你别走了,你走得我也跟着难受。”叶欢轻声道。
来福停下,伸长脖子往街上看,“怎么就还不来呢?”
叶欢也跟着往街道上看,但她知道心急也没用,家里早就派了小厮去宫门口候着,若是黄泽回来,会有小厮先回来报信。
来福看着看着,最后站到了路上,踮起脚往远处眺望。
叶欢也好奇,“来福,来了吗?”
“回夫人,还没呢,这会啥也没……啊!夫人,顺子回来啦!”来福突然惊声道。
叶欢忙往外走,看到气喘吁吁的顺子,急忙问,“怎么样了?”
“公……公子……回来了。”顺子用最快的速度跑回来。
“可说中第几等了吗?”叶欢又道。
顺子摇头,“小的怕您担心,看到公子后,便先跑回来了。不过公子骑着马,胸前还绑了大红花,想来差不了。”
听此,叶欢心中便有了猜想,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养了十几年的崽,总算要有出息了。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当叶欢听到铜锣声后,便看到围观的人群,随后便是骑马的儿子。
黄泽在府前下马,走到叶欢跟前,跪下行礼,眼眶含泪,一字一句地道,“孩儿叩见母亲,多谢母亲含辛茹苦养育孩儿,才能有今日之高中状元时。”
说完,黄泽连着磕了三个头。
黄家的下人听到公子中状元,先是震惊,随后欢呼,门房忙拿了喜糖分给围观的百姓们吃,爆竹声也随即响起来。
黄家上下,一片喜悦。
叶欢兴奋地扶起黄泽,“好好好,我儿有出息了。”
她可是太高兴了,少年高中,这可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在今儿之前,附近的人只知道这里来了一户低调的人家,谁都不知道具体是谁,也没闲工夫打听。
可现在出了新科状元,不少人互相询问知不知道这里住了谁,但都没有人知道。
王广泉到黄府门口时,黄家的爆竹已经放完,看热闹的人也没几个,门房依旧不肯放他进去。
他心心念念想要个儿子,可那么多年过去,自己成了废人,不可能再有孩子。现在却多出一个状元儿子,王广泉备感自豪,这要是说出去,不仅可以堵住那些人的嘴,也能有面子。
往下黄氏母子不肯接纳他,但他就不信,他好好地活着,若是王泽连父亲都不认,还怎么配当这个状元。
虽然今日还是被拒绝见面,但王广泉回去后,十分高兴,让人上了好酒好菜,他今儿要喝个痛快。
金枝发现王广泉最近有些不对劲,虽然他们夫妇早就分开睡,也两看生厌,但她平时在府里没什么事,还是关注着王广泉的一举一动。
看到珠珠从外边走进来,金枝问道,“查到了吗?”
“回夫人,查清楚了。”珠珠走到金枝身边,附耳道,“老爷这段日子,经常去黄府,奴婢在那儿蹲了好几日,看到黄府的夫人时,差点被吓到。那位黄夫人,就是老爷之前的原配。”
金枝听得瞪大眼睛,“你不会认错了吧?”
“不可能认错。”珠珠肯定道,“当年您成亲那日,奴婢去帮您传话,特意多打量了几眼,虽然人没那么黑,气色也变好许多。但五官还是那个五官,绝对是她。那座府宅格外气派,不比咱们府上差,还在恭王府边上。据说那里的宅子,得上万两银子才能买下。”
“不过老爷常去,却一直被拦在黄府外。”珠珠回来的时候,还不知道黄泽中状元。
金枝吃惊得不行,她虽没见过叶欢,却听其他人说过,就是一个黑瘦的农妇,连字都不会认,又如何能买下那么贵的宅子。
花了很长一段时间,金枝才慢慢回神,冷笑道,“当初王广泉为了攀附金家,抛下家中原配,如今原配发达了,虽然不懂怎么发达,但能买下那处宅子,必定还有更大的家业。现在王广泉想要去认儿子,黄氏母子又如何会愿意。”
珠珠点头说是,“想来黄氏母子恨急了老爷,但如今老爷无儿无女,必定是想认回黄氏母子。”
说到这里,珠珠不由替主子担忧,若黄氏母子回来,主子又该何去何从?
“父亲说,当年黄氏虽然不舍王广泉,却也和离得坚决。”金枝想了想,“倒不如去见见黄氏母子,若他们还恨王广泉,我就和他们是一起的。如果他们有一丁点想认王广泉的意思,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金枝缓缓起身,往里屋走,“你去给黄氏送个拜贴,就说我邀她明儿去城里的御香楼吃酒,她若是不来,我便亲自上门找她去。”
珠珠点头说是,马上去送拜贴。
而叶欢已经收到不少拜贴,黄泽中了状元,是件大喜事,有不少人想上门结交。
夜里叶欢和黄泽一块儿看拜贴。
黄泽拿出夫子的推荐信,“先生说,若是我能高中,便去找张翰林,他说我在京城举目无亲,张翰林是他昔日同窗,为人刚正,可以结交。”
张翰林的宅子就在黄府北面,他们刚到京城时没去打扰,是怕万一黄泽没考中,倒像是去攀附人家。故而黄泽的夫子也交代了,等高中后再去。
“那你明儿,就先去拜见张翰林吧。”叶欢道。
“母亲不予我一起吗?”黄泽问。
叶欢摇头,她手里拿着金枝送来的拜贴,“你一个人代表的是你和你夫子的情分,我就不用去了。”
黄泽以为母亲是怕给他丢人,忙道,“母亲养我一场,我的荣誉便是母亲的荣誉,母亲又何必推辞。”
“我不是不好意思,只是觉得这种时候有你去就够了,若是有需要我出席的场合,自然会去。”叶欢安抚了几句,打了个哈欠,说要歇下了。
等黄泽走后,叶欢才把金枝的拜贴拿出来再看。
次日黄泽出门后,叶欢后脚去了御香楼。
她到的时候,金枝也到了。
雅间里,二人见面第一眼,都露出意外的表情。
叶欢意外金枝的枯槁,本来是个三品官员的夫人,看着却面色憔悴,且眼窝深陷。
金枝诧异的是叶欢的好气色,还有举手投足的优雅,完全和她印象中的样子不同。
“你倒是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金枝如实道。
“你也是。”叶欢坐下后,看桌上已经上了菜,便直接道,“不知王夫人今日约我出来,所为何事?”
“你倒是直接,那我也直接一点。”金枝拿着帕子,瞥了眼对面的叶欢,移开目光,“我听说王广泉这几日都去找你,但都被你拒绝了。如今王广泉可是三品大官,他在京城十一年,若是你儿子能有王广泉的扶持,必定会青云直上。我想知道,你们母子是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
叶欢抿唇笑道,“当初他抛妻弃子,现在我们也不需要依靠他。若王夫人担心我们和你争什么,大可不必,从前我不要王广泉,现在也不会要。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更何况王广泉就是一坨屎。”
“行,你这话我记下了。”金枝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很满意叶欢的答案,“不瞒你说,王广泉被我弄废了命根子,他这辈子只会有王泽一个儿子,所以才会一直纠缠你们母子。”
“当年我涉世未深,竟然相信王广泉的鬼话,如今我只想看他断子绝孙。我看你是个明白人,便和你直说了,只要你儿子不认王广泉,咱们便井水不犯河水。可如果你儿子敢喊王广泉爹,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点王夫人可以放心,我儿子不会那么没骨气。”叶欢挺意外金枝的话,原以为金枝会和她互相看不顺眼吵起来,没想到意见一致。
而且金枝废了王广泉命根子这事,叶欢很是喜欢。原著里的金枝在后期就有点疯,都是被王广泉逼的。
“若王夫人没有其他事,我便先回去了。”叶欢起身道。
“你等等。”金枝忍不住再多看叶欢几眼,“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何会变了那么多?明明你才是被抛弃的那个,却过得比我好那么多。”
叶欢浅笑道,“因为我懂得及时止损吧。当年我也劝过金大人,王广泉能为了你而抛弃我,往后也可能会离开你。这种男人,骨子里就是自私,相信他会改变的话,便是自己糊涂。”
“王夫人,你若是想要改变,现在也来得及。当年我被王广泉抛弃,年纪比你现在还大,及时止损,才能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金枝坐在椅子上,等叶欢离开后,五官突然黯淡无力。
她愣愣地笑了,“及时止损,谈何容易?”
当初是她坚持要嫁给王广泉,现在再说后悔,娘家该如何看她,外人又该如何看她?
金枝看不到希望,她现在,就想拖着王广泉一块下地狱。
与此同时的王广泉,在张翰林家门口,把黄泽给堵到了。
“泽儿,我是你父亲啊。”王广泉泪眼朦胧地看着黄泽,伸手想抱抱黄泽,却被黄泽嫌弃地甩开。
“王大人,还请自重。”黄泽眉头轻拧,眼底是看不清的情绪,“我与你之间,早就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王广泉激动道,“我是你父亲,你是我儿子,我们是血浓于水的关系!”
“泽儿,如今你高中状元,我很为你感到高兴。可中状元只是你在官场的开始,你需要有人提点你、帮扶你。”
“若是你愿意回到我身边,我可以给你最好的人脉,帮你找门第最好的姑娘当夫人,还有王家的财产,都是你的!”
王广泉越说越激动,看着眼前风度翩翩的儿子,兴奋又欢喜,这不就是老天爷给的礼物么。
黄泽却听得反胃,“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想要。你有你的家产,我也有我不可放下的底线。当初你与母亲签和离书时,可是明明白白地说了不要我,也不会再来纠缠。如今你没有其他孩子才想到我,这样的父亲,我不需要。”
看到四周渐渐有人停下脚步看过来,黄泽绕开王广泉,大步往前走,他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和王广泉的关系。
王广泉好不容易见到儿子,并不肯就此放弃,他追了上去,“你怎么如此倔强呢。当年我如果不与你娘和离,我能有今日吗?”
“再说了,我也没说不要你们母子。当时是你母亲逼得太急,不然等时候我必定会好好安顿你们母子。这么些年,我也一直在找你们母子,要不是你母亲如此决绝,咱们一家三口,早就团圆了!”
黄泽愤而拽住王广泉的衣领,怒斥道,“王广泉,我不许你这么说我母亲!她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你才是不要脸的那个,抛妻弃子,还倒打一耙。天底下有你这种人,真是奇了怪了!”
松开王广泉,黄泽嫌弃地拍了拍手,“我最后说一遍,你不是我的父亲,我也不会认你。既然当初敢做,这会想要儿子,就找别人生去,我不是你的儿子,永远都不是!”
王广泉也怒了,他瞪着黄泽,脱口而出,“王泽,自古以来百善孝为先,你连亲生父亲都不认。你觉得,皇上还能重用你吗?”
十几年的苦读,为的就是高中之后能施展拳脚,能在官场上发光发热。
但王广泉为了认儿子,不惜用孝道来威胁黄泽,黄泽袖中的拳头已经拧紧,双目猩红地瞪着王广泉。
他这会,只需要王广泉再多说一句,便会把王广泉按地上打,但同时,他的名声也就差了。
“泽儿。”
好在,母亲的声音,让黄泽清醒过来。
叶欢回府时,听门房说黄泽还没回去,想着差不多到时间,便过来看看,没想到王广泉也在。
“泽儿,你过来。”叶欢怕儿子冲动打人,忙道。
黄泽这才走到母亲身边。
王广泉的目光转移到叶欢身上,再次感到意外,十一年过去,叶欢看着却没老,皮肤反而还更好。
以前叶欢每天下地干活,皮肤晒得又黑又干,看着就没女人样,可现在叶欢肤色白里透红,眼尾虽然有浅浅的细纹,却更添丝丝风情。
“冬梅。”王广泉唤出叶欢闺名。
黄泽立马转头,但被叶欢拉住手腕。
大街上的,王广泉是朝廷命官,若黄泽这会打了王广泉,前途也就没了。
叶欢往前走了两步,看着王广泉道,“王大人,你当年写的和离书和保证书,我可都还存着。你可不能看儿子有出息了,就想白捡一个儿子,那太不要脸了哦。”
“什么叫白捡儿子?”王广泉刚想骂人,但想到儿子强硬的态度,又放软语气道,“冬梅,我们夫妻一场,就算后来有些不愉快,可那么多年过去,也该让前程往事过去了。而且我们现在过得都很好,这不是很好吗?”
叶欢冷漠地看着王广泉,没说话,想听听王广泉还能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
“人往高处走,当年我一个穷探花,不依附金家,根本不可能有今日的功绩。你得理解我才是,爹娘走的时候不是交代过你么,要好好待我。”王广泉又搬出父母来压叶欢。
叶欢却不吃他这一套,“你爹娘买我当童养媳可不亏,我没日没夜地帮你们王家干活,吃的比猫儿还要少。王广泉,我还是那句话,做人不要太贪心,有得必有失,你后来生不出儿子可不关我的事。”
顿了顿,叶欢扬唇笑起,“还有,你若是敢去御前告状说泽儿坏话,我也可以去府衙告你当年骗婚另娶。若是你愿意舍弃现在的高官厚禄,我倒要高看你一眼。”
王广泉自然舍不得。
他费尽心机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虽然过去六年他只是从从三品到正三品,但这也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地位。
王广泉面色阴沉,刚才还柔声喊冬梅,这会语气立马变冷,“黄冬梅,你真以为当年的事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吗?”
“如今我要什么有什么,泽儿不过刚中状元,若是我从中作梗,他这个状元便会是本朝最无用的状元。”王广泉放狠话道,“你苦心培养泽儿十几年,不想所有的心血都没了吧?”
“我自然希望泽儿能越来越好。”叶欢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个,我也很害怕,但在此之前,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
来京城之前,叶欢就料到会有今日。
要让儿子能安稳当官,便要除掉王广泉。
这么些年,叶欢的酒楼可不是白开的。
酒楼是消息流传最快的地方,五年前王广泉去雍州赈灾,当时的灾情死了上万人,洪水冲毁无数村庄。
但王广泉到了雍州后,却没用心赈灾,而是私吞了部分银子。
当年,王广泉就被人弹劾过,但因为没有确凿证据,加上很快被金家和王广泉给压下来,王广泉才得以逃脱。不过也因为这个事,之后数年,王广泉再没往上爬过。
而且不止雍州赈灾的事,自从王广泉升任从三品后,他的手便没干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