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美术教室。
讲台上放着一个小天使形状的石膏雕像和一个大天使形状的石膏雕像。小天使生着圆润的脸蛋和卷卷的头发,大天使有着温和的脸庞和美丽的笑容。
“回家后把安琪儿的画完成,下次课要带过来哦!”美术老师这样嘱咐道。
组织。
黑麦威士忌和纯麦威士忌的搭档很顺利,几乎没有冗余的对话,也没有拖泥带水的动作,两个斩钉截铁的人碰在一起,如同欧冶子所炼不世名剑一般,干净利落,削铁如泥。
然而这次任务内容实在太多了,从早晨到傍晚,两人没有停歇地在惊险中来回奔波。
回到所住酒店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洗漱洗漱,明天还要继续奔波。
诸星大转头,看到藤间智已经自觉滚进被窝里了,露出一颗卷毛头,闭着眼睛,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
他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
说实话,纯麦威士忌的能力比他的大多数fbi同事都要强很多,尤其三年以来,她已经成长到一个地步,在某些方面连他都完全不能望其项背。
尤其是在黑客技术、拆弹技术和极限运动方面。
如果他们是同事的话……
诸星大把脑海中那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抹去,默默将房间灯关上。
凌晨一点半,月明如水。
诸星大醒过来,往身边一探,将唇角紧紧地抿了起来。
那个小卷毛不见了。
——
【hiro,我需要你帮忙——小智】
这是一天前,藤间智发给诸伏景光的邮件。
诸伏景光看了一遍邮件上的内容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又重新读了一遍。
纯麦威士忌拦截到的一封组织内部邮件显示,有一位雇主定下了一天后的订单,要求对某庄园中的人进行一场灭门的行动。
那位雇主是谁无从得知,信息被隐瞒了,但是灭门——
这样残忍的行径,藤间智上一次知道还是在国立科学博物馆的那个小孩子全家。
【我想出手——小智】
他知道她一直都对那个孩子全家被灭口的案子耿耿于怀。
【但是那时你手头还有任务,我去就好——hiro】
不能出动警力,不然就会知道组织内部有叛徒,只能用“饼干十四”的名头,反正他已经在黑名单上挂了很久了。
【你一个人去,我担心——小智】
虽说诸伏景光已经熟练掌握了饼干十四的技能,但是在某些方面还是有所不足,更何况一个人去确实太过危险。
【我所在的任务地点离那里刚好还挺近的,我想和你配合——小智】
——
诸星大从床上起身,从窗帘里映照进来的月光如同霜露降下。
按照男女搭档的伪装惯例,他们依然是扮作情侣,所以订的一个酒店房间。但是现在她胆大包天到半夜消失——
他知道她有秘密,但是从来没抓到过她的实据,现在。
诸星大打开酒店房间的窗户,往下看。
这里是六楼。
小卷毛一定是从窗户下去的,按照她那个翻阳台翻窗户的小飞贼行径,一定是。
月光很亮,像银白的水一样泼在他的身上。
他也从窗户翻了下去,推测着她可能行进的路线。
但他到底是失去了她的踪迹,线索到一半中断了。
蓝幽幽、清凌凌的夜里,诸星大站在码头,风清月冷,远处传来几声遥远渺茫的犬吠。
他正要回去,那个瞬间却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转头看向码头远处的对岸,那里是一个旅游岛屿。
淡淡的火光映红了一角夜空。
——
“不要太勉强自己了,小智。”
“没事,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你还要去洗澡,你身上的火燎味道太重了。”
“我知道。”
“我背你。”
“好。”
“还有力气洗澡吗?”
“……”
“小智!”
“……嗯。”
“……不要做卧底了,就到今天为止吧。情报传递得已经够了。而且你已经能拦截一些组织的邮件了,这已经超越了大部分的卧底!现在跟我回家好吗?”
“……有糖吗?”
“……”
“你别哭啊,hiro。”
——
凌晨三点五十。
诸星大再次醒过来,再次在身边摸到了那个小卷毛温温热热裹在被子里的身体。
明净的月光透过酒店房间的窗帘洒进来,照在她的脸上,眼下有些阴影,睫毛微微颤动着。
诸星大将手伸过去,在她的脸上虚虚地抚过。
她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平静的呼吸听起来有些疲倦。
心底的怪兽几乎要将他撕碎。
诸星大伸手臂,隔着被子揽住了她,靠近她的时候,呼吸中隐约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焦灼味,夹杂着淡淡的皂香。
到底……到底是什么秘密呢,malt?
第二天清晨,诸星大本想将她叫醒,告诉她时间已经快到了,但藤间智睡得死死的沉沉的,他有些不忍。
在清晨的光线中,很明显她的眼下有青黑色,眉眼之间都是憔悴。
他的心再次揪了起来。
单一纯麦威士忌,你到底在为着什么拼命?
“再睡一会儿”,他低声对她说。
“好”,她点点头,又沉沉地睡去。
一个礼拜后,小学美术教室。
讲台上放着一个小天使石膏雕像和一个大天使石膏雕像。小天使的卷发和圆脸格外可爱,而大天使美丽的容颜令人惊叹。
“上次大家画的安琪儿都带了吗?”美术老师问。
“带了!”孩子们齐声回答。
“黑川同学,你的安琪儿呢?”美术老师走到一个额头上贴着创可贴的孩子面前,问。
“我不会画。”额头上贴着创可贴的黑川讷讷地回答道。
“我们有小天使雕像和大天使雕像,上节课我们也讲过了基本的线条,你可以照着画,或者按照你心目中的天使模样画哦。”美术老师说道。
“那不是我心中的安琪儿。”额头上贴着创可贴的黑川低了低头。
美术老师愣了一下:“为什么不是呢?”
安琪儿难道不是这样的吗?美丽、善良、温柔、可爱?像石膏雕像上那样光彩照人。
“她……她会打架。”黑川小声道。
“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
fbi方面还是决定动手,选在了这个纷纷乱乱的时机,实施琴酒抓捕计划。
组织已经忍不了那个多次搅扰组织行动的“饼干十四”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不知名男人身上,现场没有任何他留下的痕迹,顺着邮件地址摸也找不到源头,最秃头的就是信息基地的程序员了。
所以fbi张罗好了陷阱,就等着焦头烂额银发都愁白的琴酒跳入。
赤井秀一从衣柜里翻出了那件属于“饼干十四”的外套,宇航蓝色的卫衣像深邃的夜空。
他凝神盯着卫衣看了一会儿。
现在他基本上可以确定纯麦威士忌和那个所谓的饼干十四有关系。
因为在那天晚上,她消失的时间段,饼干十四在码头对岸的旅游岛屿上现身,和组织派去的杀手对上了。
那个若隐若现的答案不甚清晰,但足够让他的心有些雀跃的意味。
或许她根本……
赤井秀一把那件宇航蓝色的外套折入袋子中,愣了一下,又把放在床头的玻璃罐中的干花掖了进去,将袋子邮寄了出去。
不久之后,这里所有属于诸星大的物件都将落入组织的手里,在那之前,他会把一些重要物件转移。
——
藤间智觉得她快暴露了。
上次和黑麦威士忌出任务的时候,她晚上悄悄溜出去前忘记做一些手脚,看第二天黑麦威士忌的反应,应该是已经发现她晚上溜出去了。
“多睡一会儿。”黑麦是这么说的。
“好。”她居然傻乎乎地应下来。
“我们可以推迟进度。”黑麦说。
“嗯。”她什么都不怀疑,沉沉地睡去。
但是疑惑的是,黑麦并没有检举她,也没有质问她,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男人心,海底针,太难了太难了。
她正在疑惑间,库拉索敲了敲敞开的房间门。
“怎么了?”她问。
库拉索一般露出这个表情,就说明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
银发异瞳的女子走进来:“malt,我们要搬家了。”
啊?
听完库拉索的报告,藤间智捏着薯片袋子的手一点一点握紧,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什么。
“不要难过”,库拉索见她情绪有异样,以为是因为身边信任的人出了问题才难过,便安慰道。
藤间智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嗯。”
她哪是在难过。
她分明高兴得想去东京塔上跳伞。
黑麦也真是的,藏着掖着fbi的身份不告诉她,要是告诉她,黑麦这次抓捕琴酒的行动就不会失败了,直接可以捣毁一部分组织中枢——毕竟纯麦威士忌对琴酒的行踪了如指掌(没有的事,她吹牛呢,别听小卷毛瞎说)。
……但是先暴露身份的居然是他。
——
赤井秀一没有责怪卡迈尔,相反,他还安慰这个心情沮丧的fbi探员。
回到临时居住的点,他从衣服口袋摸出烟盒,取出一卷烟,衔在嘴中,划燃火柴,将火星凑近烟头。
袅袅升起的烟草涩苦味道旋即在屋内扩散。
低眸看着烟卷慢慢燃烧。
一支烟毕,他给fbi同事发信息:【还会在日本逗留几天,查些事。】
那天码头对岸不远的旅游小岛上发生的火灾案,他还想查一查。
火灾发生地是住在旅游小岛上的一个传统的大家庭,姓黑川,因为建筑古老,且是木质结构,才导致这场灾难,这场事故中,二十二个人的大家族,幸存了十个人,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既然这场火灾是组织接到杀人订单而策划的,那么一定是先杀后放火,保证全部死透。应该说,饼干十四的插手使得这场事故中还有幸存者。
在调查的过程中,几乎所有幸存者给出的证词都是“一个金发的男人”。
就在调查要无功而返时,赤井秀一找到了第十一个幸存者,这是黑川家族幸存者中唯一的孩子,为了保护孩子,警方没有把这个孩子的情况透露给外界。
“一年级?一年级生今天去美术馆参观展览了。”接待他的老师这样说。
美术馆吗?
美术馆。
“黑川同学,不要掉队啊!”负责带领来参观的一年级生的老师在前头喊道。
男孩点点头,跟了上去。
在火灾事故后,黑川被家人要求不能说出他的所见,更不能透露当时在现场赶来救援的人的信息,以免对方被报复。
“黑川同学!”带队的老师再次喊了一声。
但男孩黑川这回丝毫不为所动,在一幅油画面前站定,像被钉在原地一样,抬头怔怔地看向油画。
前来寻找黑川同学的赤井秀一远远地看到那个额头上还贴着一个小创可贴的男孩站在巨大的油画画幅前。
油画的名字叫《来自地狱的大天使》。
原型取材于米迦勒,与路西法战斗了七日的天使长。
但画作者表现的却不同,他选择了女性作为表现形式,刻画了更人性的一方面,将很多人类的特质赋予了画面中的人物。
大天使从交织着火焰与恶虫的地狱缓步走出来,她身后猩红的火焰熊熊,黑暗和火星吞噬着一切。
洁白的衣服因为战斗和火焰而变得焦黑、破碎,身上还有大片大片的血迹,有她自己的,也有敌人的。
男孩黑川努力把画面和线条记在脑子里,以便在下次美术课的时候能把作业交给老师。
浴血的大天使从黑暗和烈火中走出来,从容地收刀入鞘。
她斩杀恶魔,脸上没有甜美的微笑,只有铺天盖地的疲惫和伤痕,但在画面的右上方,一角晨光微微照亮,她将迎来属于她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