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作者:田野鸣风的小说
    这场祸事不是今晚、或是前几天才滋长起来的,而是很久以前就埋下了种子。

    从警视厅里埋下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开始,就悄悄溜进了有些人的命运里。

    无法抵抗,无法扭转。

    很幸运的,藤间智不属于那些人,她和警视厅的关系很少人知道,除了正面接触她的几个公安,几乎没有人见过她,见过她一面的也只记得她是来找茬的。

    黑漆漆的夜色吞没了人的影子。

    诸伏景光跑上天台的时候,忽然悲哀地想到:

    有个饿坏了的小孩,她今天还会赶过来,和完成任务的他会合,满怀着对香喷喷食物的期待。

    可是见到的只会是——

    他不敢往下想。

    hiro并不惧怕死亡,甚至他能毫无牵挂地赴死。

    可是他担心活着的人难过,害怕那个赶过来的小卷毛心碎。

    他只能祈祷她搭乘的电车晚点,步行街堵塞,至少不要见他最后一面。

    他听到了脚步声,黑麦很快就会赶来。

    静谧的夜色像棉花一样,一点点勾描着影子的轮廓。

    “苏格兰”,黑麦低沉的声线打破了死寂,是夜的乐章中的前奏。

    然后传来的是拳脚相斗之声。

    在棉花般安静柔软的夜里,生硬的击打声、落地声,好像他们在这次任务中扮演的乐队所演奏的乐曲一样。

    杂乱无章而充满了灾祸临头的节奏。

    “苏格兰!”黑麦躲开后,“你能听我说两句吗?”

    传来力竭的喘气声:“我不是为了杀你才偷枪的。”

    摇滚乐曲中的空白,令人心悸的后现代主义的不安颜色弥漫着。

    很响亮的一声。

    子弹上膛的声音揭开了夜的乐章下半部分。

    “是为了这么做。”沉静的人声。

    乐章将继续,只不过换上了大提琴,浑厚而哀婉,这种“最接近人声的乐器”在深深的失落和热烈中渐渐盛放。

    “吱——啊”,乐曲被打断了。

    金色的小提琴明亮的声线忽然流泄进来。

    诸伏景光给降谷零发了一条短信,在短信中,他是这么说的:【抱歉,降谷,我公安的身份被那群家伙给识破了,我也许只能逃往黄泉之路了,再见了,零。】

    他没有告知他的那个后辈,一个字都没能说,因为他们还没有交换备用手机号。

    他现在忽然想到,如果他们交换了备用手机号,那么他也一定会发一条短信给她,而短信的草稿就应该长这个样子:[任务还没做完,你先不要过来了,你这个小飞贼可以先翻阳台去我家,去找找看里面有什么好吃的。]

    然后再设置一个定时发送的短信,时间在明天,短信的草稿应该长这样:[对不起,未来不能给你做饭了,你不要让自己又饿瘦了,晚上早点睡,早上可以赖床,不需要那么早起,不要难过不要哭,再见。]

    要是留给他打字的时间不够,再不济也要起码说一句:[再见,抱抱吧小智(笑)]

    但是他们并没有交换备用手机号。

    不过再说什么也迟了,不让那个小家伙知道这些也挺好的,至少她会少难过一点。

    直到——

    天台上出现了第三个人——

    在明亮的月色里,他的眼前有点模糊,心脏却有点莫名的钝痛。

    ——尤其是当她一言不发地向他伸出手时。

    诸星大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他本想自曝身份救下苏格兰,但现在这个样子,看来不需要了。

    他的枪在对方手里,身上没有武器,又是一对二,正好也想救苏格兰,现在不作为才是最好的选择。

    白月独挂在夜空里,月球上的环形山清清楚楚。

    银色的光斑叮叮当当地飘下来,泼在那个忽然出现的金发男子身上,晕上一层银辉。

    那个陌生人出现时,诸星大明显察觉到苏格兰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却从苏格兰手里夺过手枪,枪口直指诸星大。

    诸星大举起双手:“我不会阻止你的。”

    那个陌生人一愣。

    乱飞的月光像是白霜纷飞,漂浮在空气里。

    “咔哒”一声,他把左轮手枪退了膛:“这是你给我的信物。”

    从口袋里摸出一件东西,扔过去:“这是我给你的信物。”

    诸星大微愣,接过他抛过来的物件,一看,那是一张扑克牌。

    他的意思是:拿这个和组织交代。

    但在他和苏格兰离去前,诸星大忽然有种拉住他的冲动。

    诸星大总觉得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诸星大也的确这么做了,他伸手去拉那个人:“你……”

    因为两边动作都急,他只扯住了那个人的连帽卫衣,造成了“香肩半露”的尴尬情况。

    那个人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甩手把拉链连帽卫衣脱了,身上只薄薄的一件t恤走了。

    ……这个人除了钻人被窝,怎么还扒人衣服呢?

    她很无语。

    站在原地的诸星大有种微妙的感觉。

    ……这不就是波提乏的妻子想要和俊美的约瑟“同寝”,约瑟不愿意,她拉住他的衣服,他就甩下衣服逃走了的情节么?

    ……

    等姗姗来迟的波本赶到时,诸星大已经从天台上顺着楼梯走下来了。

    波本叫住了他:“人呢?”

    诸星大顿住脚步:“被救走了。”

    波本看见他臂弯里搭着的那件宇航蓝色的连帽卫衣,不说话。

    你还扒了那个救人的人衣服,是吧?

    不愧是你,流氓诸星大。

    两人一起沉默地回到酒店,却发现酒店大堂里的休闲区正坐着一个蹭吃蹭喝的小卷毛。

    他们订的五星级酒店的休闲区是可以免费取用饮料、零食和书籍的,正好让她逮着了。

    波本上前问:“纯麦,你怎么会来?”

    事实上,黑麦更想问这个问题。

    他见到这个鬈发姑娘时,才想起刚才对那个人的熟悉感来自于哪里了。

    当时在木马庄公寓的楼梯上,曾发生过这样的对话:

    “你怎么这样呢?”她问。

    “我怎么样?”他答。

    “……”她瞪。

    那个陌生人甩掉连帽卫衣、回头瞪他的眼神很像她那时候瞪他的眼神。

    藤间智却四处张望:“苏格兰呢?我来找他。”

    提到苏格兰,波本有点沉默:“你没收到邮件吗?”

    她顿住了:“啊?”

    邮件?什么邮件?

    这个点已经没有电车了,安室透帮她再订了一间房,让那个看起来深受打击的纯麦威士忌好好休息,顺便让酒店服务再送了一点夜宵过去。

    安室透回到自己的房间,心情却颇有些沉重,直到他收到了发小的短信:【zero,你放心,是小智救的。】

    知道hiro处境安全,他总算松了一口气——然后那颗刚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

    什么?她救的?这个小赤佬一天不搞事皮痒是吧?太危险了吧!

    安室透心情复杂,在床上辗转反侧。

    翻了一个身。

    她不搞事hiro活不了,她搞事他又担心,烦死了。

    又翻了一个身。

    诸星大扒人衣服,扒的是她的衣服,不知会不会起疑心,烦死了。

    猛地坐起来。

    等等!她伪装过的?

    酒店窗帘颜色很浅,外面的路灯光透进来,朦朦胧胧的。

    安室透心平气和地躺下去,闭上眼睛。

    别多想,她受过贝尔摩德的特训,说不定就是从那时学会的。

    睁开眼睛。

    hiro认识她的伪装?

    这觉睡不好了——拜某人所赐。

    罪魁祸首本人藤间智吃完了酒店服务送来的夜宵,心满意足地入睡,睡得非常好。

    但是第二天醒来,她就没那么好运了。

    电车上,她拉着扶手,安室透就站在她旁边,棒球帽压得低低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被看得发毛。

    恶人颜,都是恶人颜。她算是明白了,这仨威士忌全部都是恶人脸,难怪都能进组织。

    “怎么不敢看我?”安室透伸过手,抓住了她抓着的扶手,低声笑了一声。

    ……非得盯着你看才行么?

    藤间智识趣地放弃她抓着的那个拉环,转而去抓另一个。

    两只手不约而同地摸上了同一个扶手。

    她转脸一看,好家伙。

    诸星大什么时候也挤到这边来的?他上电车的时候不是从另一个门进的吗?

    诸星大丝毫没有谦让的意思,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相当奇怪。

    她松开扶手。

    这一个个都怎么的?她今天洗脸没洗干净么?

    安室透良心发现,另一只手搭上她的肩:“不用找扶手了,靠着我就好。”

    诸星大脸色明显一黑,生硬地把目光移开。

    都说组织消息封闭,只有八卦拥有了光缆通讯,所以关于小卷毛纯麦威士忌的八卦又迅速传开了。

    八卦源头来自制药公司实验室的一名科研员。

    纯麦,她被苏格兰骗了感情,被苏格兰的……美食骗了感情。

    纯麦威士忌的悲伤现在应该能绕地球三圈,看她每天来工作时那副“我好饿”的样子就知道了。

    实验室的一天结束后,藤间智在制药公司保安的注目礼中硬着头皮走出去。

    她的知名度不是靠凶残打出来的,原来竟是靠八卦杀出一片天下的。

    天色已经晚了,落霞扯成一片一片的。

    她还没走进车站,就被诸星大拦下了。

    “我来接你。”他说。

    “我们需要搬家”,诸星大让她坐在副驾驶,“暂时住在组织的安全屋。”

    藤间智沉默。

    苏格兰威士忌被查出来是卧底,他的住所也被组织以“搬家”的名义搬空了。木马庄公寓也不能待了。

    “明天请假,搬家。”

    “哦。”

    诸星大时不时会侧过脸去看她,她正在沉思着什么,眼神专注地盯着挡风玻璃窗。

    他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浓烈。

    在路口的红灯,车停下来。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凑过身去,和她贴得极近,另一只手牢牢地扣住了她的肩膀,双眸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试图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什么。

    急促的一呼一吸间,他有意识地嗅闻着她身上的味道。

    诸星大记得当时她曾短暂地换过沐浴露的味道,他去超市的时候注意过,那种味道属于一款男士沐浴露。

    有些微烫的呼吸滚落在她的颈项间时,她忍不住缩了一缩。

    ……这个人又来是吧?这是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