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怀里睡着了。
在格斗场打架打到一半,藤间智就把眉头一皱,表情显得有些痛苦。
诸星大的心猛地吊了起来,他本能地上前接住了倒下去的她——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半搂半扶着。
“没事吧?”他问。
对方没有回答。
他觉得这次她的状态和上次昏倒时有点不太一样,直觉可能是累得睡着了,于是抱着她去了一趟小诊所,医生放轻了声音:“睡着了。”
……果然是睡着了。
诸星大看了怀里的她一眼,心情有些复杂。
她今天到底做了什么才会那么累?
她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手腕软趴趴地垂着,身体也因为放松而格外柔软,像一只睡不醒的小伯恩山犬。
看久了,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去。
手指在她抿着的唇上轻轻摩挲,唇色因为手指的按压而变得有些浅,离开后又恢复成相对艳丽的色泽,一遍一遍地变换着深浅。
着魔一般的,快要抑制不住的情感和逐渐空白的思想。
他怀里这个毫无防备、任人宰割的……敌人。
想到这里,一切莫名的绮思都中断了,他止住了摩挲的动作,手指的力道一下子加大,按压在她的唇珠上,唇色泛开一片浅白。
似乎是感觉到不对劲,她小声哼唧了一声,然后张开嘴“啊呜”咬上一口。
——正好将他的手指当成小饼干狠狠地吧唧了几口。
那对幽绿色的瞳孔猛地一缩,怔怔地看向她。
对于这起咬人事件,当事人藤间智浑然不知,她只知道她很丢面子地在打架的时候睡着了,被黑麦送回来,就这么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凌晨一点半——生生饿醒的。
如果不是饿醒,她估计她还能睡。
半夜起来、轻手轻脚开始煮面条的藤间智有点懊恼。
但也不怪她,真的累过头了。
赶场子似的从东京市的这一头赶到那一头再赶到另一头,还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对脑力和体力的消耗都太大了,要不是因为在教水无怜奈的时候悄悄补充了充足的食物,估计又要犯头疼了。
捞出面条,袅袅升起的热气在她的面前遮住了视线。
藤间智想起她生死时速的一天。
她最不喜欢繁冗而违心的伪装和易容,但是现在被迫喜欢上了伪装和易容,必须用另一个身份,去改变这一切。
……话说,饼干十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登上组织黑名单的榜一?
因为这次她不是任务相关人员,所以处于被保密的状态,她不知道的是,她的马甲确实已经从追杀榜单的第三杀到了第一,成为了组织现阶段最想除掉的人。
而组织专门铲除叛徒的topkiller琴酒正在给他的伯莱塔做日常清洁,在灯光下,他看着拆卸下来的零件,眼睛微眯。
如果那个自称路易十四的人仅仅是再一次阻止了上次那个任务目标退休警校教官的死亡,那还可以勉强解释为那个警校教官和他有交情。
但是他又以一枚烟雾弹,插足了刺杀厚生劳动大臣政务官的行动,使得组织和政务官的交易很可能会暴露……
琴酒站起身。
深夜的灯光照得他本就白皙的脸毫无血色,仿佛这个人体内流动的本就是冰冷的血液。
有一天终将交锋的对手。宿敌。
藤间智依然按照约定好的,去见水无怜奈。
她走进新人训练场附近的那个便利店。
自从拿了代号,她就不得不在另一个训练场进行有些训练了。
失去了小卖部的藤间智觉得那个代号成员训练场整个色调都是灰色的。
现在又回到新人训练场做教官,熟悉的小卖部让她的精神一下子饱满起来了。
“咦,进新货了?”她惊讶道。
便利店的收银员笑:“你很久没来了,所以看什么都是新货了。”
她嘿嘿笑了两声,摸摸脑袋有点心虚。
还真不能记清楚她到底买过什么吃的了。
藤间智一生吃过很多种类的小零食,如果让这些零食都一一出来给她阅兵,估计阅个三天五天都阅不完。
从某个角度来看,她应该是最不环保的那个人了,给地球制造了多少零食包装袋啊,没有买卖没有伤害。
她采购了一些食物,才抱着一大堆吃的来到训练场。
揣着一袋砂糖奶油树饼干,拆开包装袋,朝她的学生水无怜奈递过去,问:“要不要来一块?”
水无怜奈看着她身边一大堆五彩缤纷亮瞎眼睛的小零食,眨了眨眼睛:“……谢谢,我不饿。”
“哦”,她收回手,从包装袋里挤出一块饼干吃,“那我就吃独食了。”
水无怜奈在练习的时候还忍不住悄悄看她。
她吃得正香,双眼专注地盯着饼干,像盯着爱人一样,嘴角扬着迷之微笑,显然是对进食这件事感到非常幸福。
纯麦威士忌很沉稳很果决,但她身上还有一种像汽水一样清甜爽快的生命力。
这样一个年轻女孩,怎么会……
水无怜奈转过头去,继续瞄准靶子。
藤间智把吃空的糖奶油树饼干包装袋放进随身带着的垃圾袋里,袋口扎好,塞回包里,然后站起来。
“水无,你过来一下,有个要领你做错了。”
水无怜奈有点惊讶,她放下手里的狙击练习用的枪,走过去。
只见藤间智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水无怜奈有些无措。
纯麦这个表情,她摸不透。
纯麦威士忌果然动手了,她靠近水无怜奈,伸出她的咸猪手,皱着眉在水无怜奈的后背衣服上摸索。
水无怜奈浑身震了一下,心头猛跳。
找到了。
藤间智把那个追踪发信器握在手上,举到水无怜奈面前,容色有些冰冷地捏碎了它。
缓缓开口道:“下次小心点。”
水无怜奈那对猫眼中瞳孔一缩,止不住的震惊和惊恐席卷了她。
……什么时候在她身上的?
藤间智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她笑了一下:“我可不想让我‘嘎吱嘎吱’吃东西的声音被人录走、当成把柄。”
……当教官的时间一直在吃小零食什么的,说出去绝对会被当成把柄的,尤其最近她总觉得被盯上了。
纯麦在安慰她。
水无怜奈微微垂下眼帘,掩饰住震动的眸光,垂在身侧的手却慢慢地握成拳。
而她,一个cia谍报员,连神不知鬼不觉被人装上了发信器都没能发现。
“水无”,藤间智道,“你的手枪枪法很准,狙击枪也应该不在话下,照你这个进度,明天我们去室外训练场。”
她自信地搓搓手:“保证不出一周在实战中就可以把科恩和基安蒂打下去了。”
……不是她看不起人,实在是组织里有些狙击手确实太差劲了,她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主职狙击手还能比琴酒这个只是临时上阵的业余狙击手水平差劲?
学霸和学渣之间的悲欢并不互通。
诸星大在下楼时,刚好见到风尘仆仆回来、正在拿钥匙开公寓大门的藤间智,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手指上的伤口。
那个伤口很小,过了几分钟血就结痂了,这两天下来,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
“晚上好”,她隔着老远就朝他挥手。
诸星大微微皱起眉。
但当事人对她自己咬人这件事一无所知。
就像她对他的心情一无所知一样。
罪魁祸首逍遥法外,连良心的谴责都不会有。
诸星大想起在左边的口袋里刚好带了ok绷,他伸手摸出来,不动声色地将创可贴缠绕在那个已经伤口愈合的手指上。
他靠在楼梯外的墙边,衔着烟卷,伸手摸出火柴盒,擦亮火柴。
她走进庭院、走近他的时候果然注意到了那个醒目的创可贴,忍不住停下来问:“你的手指怎么了?”
目的达成。
诸星大取下烟卷,呼出一口烟,手指间夹着烟卷,垂下手让烟飘向另一个方向,然后淡淡地瞥向她:“你咬的。”
就算已经愈合了,那也是你咬的。
而况他还有另一个几乎无药可救的伤口——你咬的。
藤间智震惊了。
她脑子里走马观花地飞过一遍记忆,才摘出一个比较符合的可能性来:“是不是两天前……”
他点头。
藤间智这回狠狠地震惊且愧疚了。
两天了,伤口还没好,她当时睡梦中是有多饿啊?
她讷讷地问:“那,要怎么赔你?你咬我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