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假是美好的,尤其是能在寒冷的天气窝在温暖的屋里、一边敲着心爱的代码,一边闻着厨房里飘来的香气等好吃的上桌。
藤间智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往窗外看了一眼,下雪了。
她忽然就想起来,在她休假的这段时间,有人夺走了她“最勤快”榜单榜首的位置,成为木马庄公寓内卷第一人。
黑麦威士忌,今天早上天不亮就出门做任务了。
他很拼,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她还拼。
毕竟她纯麦的代号是靠学习拿来的,而他黑麦的代号是靠实打实做任务拿来的。
莫名有些情绪低落。
不累吗,诸星大?手上沾满鲜血,良心不痛吗?
这个念头也只停留了两三秒。她循着香气往厨房走去了。
还是得对贤惠的前辈好一点才对。
诸星大站在雪地里,虽然雪下没多久,但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嫣红的血顺着下垂的胳膊,从袖口缓缓淌下,在被寒风刮起了一层干皮的手背上,顺着青筋流下,一滴一滴落在雪地里。
冬天,很多非强制任务都没人领,很多代号成员都去热带地区度假了,他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捡漏,像机器人一样,日夜不休地从这里赶到那里。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受伤的胳膊上,又落在绽放着鲜红梅花的洁白雪地上。
把现场清理干净,把他所有的痕迹都抹消,和雪一起——这是他在眼前微微有些眩晕时的想法。
“草莓递一下”,诸伏景光笑着伸出手。
“好嘞,来了来了!”她把洗干净的草莓盘子递给他。
嫣红的草莓陷在洁白柔软的酸奶里,视觉对比强烈。
她忍不住说:“绿川,我很好养活的。”
“就算整年都吃酱油拌饭我也可以”,她抬眸看他,“不需要你这么辛苦天天弄些花样……”
“我知道”,诸伏景光把勺子放进杯子里,把水果酸奶杯递给她,“饭前来点甜点。”
他笑道:“你知道吗?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觉得做饭很快乐,把做好的食物分享给别人会更快乐——”
“很不幸,我就是这种人。”他擦干手上的水分,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把做多的食物给房东一家送了一些。
给还在上班的安室透留了一些。
至于诸星大……
她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下,道:“你做决定就好。”
她点点头。
雪下得大了些。
她把围巾系好,戴好针织帽时突然就想起那个一年四季都戴着针织帽的家伙了。
……天冷的时候他是不是要戴两顶?
积雪的地面不适合再像只猴儿似的窜上窜下了,扒阳台不行了,翻围墙不行了,藤间智乖乖地上下楼梯,乖乖地从大门走,乖乖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踩在雪地里。
把从图书馆里借的书归还,她还是选择走路回家。
路上碰到一对难兄难弟,正一边推着摩托车一边骂骂咧咧:“八嘎!”
“怎么会有人下雪天还骑着摩托车到处乱晃啊!”
“谁知道今天会下雪啊!”
“天气预报不看的吗笨蛋!”
“……光看天气姐姐了,谁还看天气啊……”
“再说我们是暴走族来着,不骑摩托车难道……”
说话的黄毛青年转头时刚好看到路边那个大姐头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们。
他僵住了。
“喂你不要偷懒啊八嘎!”他的同伴寸头青年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同款僵住了。
“真巧啊……”
藤间智也觉得巧,这都遇到这对难兄难弟几次了?哦,第三次。
她上前:“要帮忙吗?看起来你们不是很有力气的样子。”
寸头青年感觉到了侮辱,想要反驳的时候被黄毛青年敲了一个栗子。
黄毛青年笑得可谄媚:“是啊,可惨可惨了,骑着摩托车忽然就下雪了,狠狠地——从车上摔下来了!”
“偏偏摩托车比我会摔,摔到我身上……”
寸头青年推了推黄毛青年:“喂,夸张过头了吧!”
什么摩托车会摔,根本没摔好吗?就是轮胎打滑,险些稳住了好吗?咱不能为了一点点利益就出卖那啥啊喂。
大姐头果然非常仗义地上前:“我来我来,你俩跟后面。”
黄毛青年脸上都快开出花来了:“大姐头今天心情很好啊!”
藤间智帮他们推着摩托车:“很好。”
仿佛为了确定似的,又说了一遍:“心情很好。”
前辈给做美味的午饭,心情能不好吗?
“你们怎么总是骑着摩托车乱晃?”她问,“还不戴头盔?”
两个小青年在后面推着摩托车:“因为是暴走族的骄傲啊!”
暴走族就是一群喜欢改装摩托车和汽车、还喜欢危险驾驶的年轻人,隶属于暴力集团,属于暴力团基层组织。
她不解:“摩托车很好玩吗?”
两个小青年叽叽喳喳地给她介绍他们的爱人摩托车的十大优点。
藤间智觉得蛮新鲜的,摸摸摩托车的手把,再摸摸表盘。
组织里有好些成员都喜欢用摩托车出任务,比如贝尔摩德,金发一甩,戴上头盔,确实帅气。
“大姐头,你要学吗?”黄毛青年问。
她:“可能吧。”
……才刚凑齐钱得到属于自己的手枪和狙击枪的人不配提摩托车/汽车这种话题。
把两个暴走族小青年送到一个路口后,她就和他们告别了。
前段日子学习跑酷的时候几乎把米花町的街道都差不多摸熟了,已经不需要用导航就可以大概知道回家的方位了。
她在路口,等红灯跳转。
雪越下越大。
看得见的寂静雪白得耀眼。
对面的路口,一个熟悉的人走过来,也在路口停下等红灯跳转,他仿佛有点虚弱,落在雪地里的脚步有些不太稳。
好巧……
那两个暴走族小青年和诸星大是挂钩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次遇到那俩小青年后,下一秒就会遇到诸星大。
马路上的雪被车轮碾过,不是很干净,布满一道道的车轮褶子。
他只穿了衬衫毛衣和外面一件夹克,夹克似乎不是早上那件,英俊的脸上透着一丝疲倦,他身后落满了雪的树将他衬得浑身的气息萧索肃杀。
他也正隔着马路看着她。
红灯一跳,转成了绿灯。
他想要迈步子,却有些摇摇晃晃的,她飞快地跑过马路,在他倒下去前扶住了他。
“怎么回事啊诸星大?”
她拉着他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肩头,让他的重量能落在她的身上。
诸星大受伤了,因为是单人任务,完成任务后还要清理现场,没有及时处理伤口,有些失血过多——仅此而已。
“你是不是走错路了?”她觉得奇怪,明明回家的路是往她走的方向才对,他怎么走和她相反的方向。
诸星大没说话,他侧头在她身上闻到了冰雪的气息,看她戴着的针织帽上落的雪,她应该在雪中走了不少时间。
至于走错路?……本来是想转弯的,但隔着马路看到了她,所以心里一动,就跟她一起在路口等红灯了。
“真的不用去医院吗?”她问。
他摇摇头。
……事实上,他伤得根本没有那么重,只是稍微有点失血的眩晕而已。
……刚才站不稳什么的,只是他临时做的假动作。
就为了骗她,让她过来扶一把而已。
可能这就叫卖惨?
他顺势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和她的头轻轻碰着。
这样的亲昵才让心情沉重的他觉得心里好受一点,因为失血和雪天带来的寒冷感觉也随之消融,变得温暖起来。
藤间智把这么大件伤员半扛半扶地带回家,一路上还不停给他投喂一点小零食,让他至少能补充一点营养。
“我给你留了好吃的”,回到家,藤间智把中午特意留的三个蛋挞用纸袋装着,放在诸星大房间的桌子上。
他正在脱外套,转头:“谢谢,纯麦。”
纯麦?
她没反应过来,疑惑了一声:“叫谁?”
这屋除了他俩还有sei啊?
诸星大淡淡地笑了一声:“singlemaltwhisky,你不记得你的代号了?”
藤间智才想起来自己的那个超长代号:“还没适应。”
……拿了代号就休假了,根本没人这么叫她,都是“藤间”“小智”这么叫的。
她看了他一眼,他本来肤色偏冷白,这么一遭脸色更是惨白,不由提议道:“晚饭来我家吃吧,绿川和安室都在的。”
人在身体软弱时,意志力也会软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诸星大居然答应了,他迁就了自己脑海中那个声音。
明知道他不受那两个人待见,还是脸皮很厚地加入了“冬日饭局”。
现场气氛果然不怎么样。
“你坐着,不要乱动”,藤间智把想要站起来的诸星大按下,“好好歇着。”
安室透不动声色地给了诸星大一个眼刀。
等她走进厨房,诸星大平淡地回了安室一句:“是她邀请我来吃饭的。”
安室透不说话。
为了更好照顾伤员,藤间智主动坐到诸星大旁边,令旁边还未落座的另外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停顿了一下。
安室透抬眸,果然看到诸星大那双绿眼睛平淡而格外挑衅地扫过他,然后又扫过诸伏景光。
……黑麦威士忌,等着。
“小智,帮我解一下围裙。”诸伏景光笑着走到她面前。
“好!”她伸手去解围裙系带。
解开围裙,诸伏景光转过身,很自然地伸出双臂,笑盈盈地:“抱。”
她也很自觉,站起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抱抱:“辛苦了,绿川!”
两个人互动熟稔得让安室透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的发小和他的后辈,最近有点过于亲近了……这俩凑在一块儿就自带排外气场,小情侣光环布灵布灵的。
等等……小情侣?!
他刚刚脑海里飞过什么词?
安室透没什么其他感觉,只觉得寒心又沉重。
……是时候找hiro好好谈谈这件事了,不能放任这俩这么下去了,hiro的诱拐倾向越来越明显了。
“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藤间智本来是很认真地在吃饭的,忽然听到身边诸星大好像小声闷哼了一声,便放下碗筷:“没事吧,怎么了?”
他侧头看向她:“没事,不小心牵到伤口了。”
……怎么还卖起惨来了。
安室透默默加大了捏筷子的手劲。
藤间智疑惑地看了一下他,这哪是没事的样子啊,痛得都皱起眉头来了。
“真的不用去医院?”她问。
诸星大说不必。
她将信将疑的“哦”了一声。
诸星大觉得她那副想要相信却又不敢相信的怀疑模样分外可爱,觉得好笑得很,嘴角轻轻扬起。
他心里一动,终于是抵挡不住逗一逗她的坏心思。
他身形一歪,藤间智眼疾手快地捞住他,好心道:“诶,你要是觉得累可以把我当个扶手!”
诸伏景光和安室透拿着筷子的手同时顿住了。
黑麦威士忌,你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假动作真是信手拈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