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巷道间,京都古老的建筑静卧着。
安室透几乎是硬着头皮带着藤间智摸清了那条风俗街的大致情况,回到酒店他总算松下一口气来,却又忧心起来了。
“你在忸怩什么?”藤间智问,看表情还挺担心他的。
安室透看了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他们的身份是来京都旅游的夫妻,因此酒店只订了一间房。
所以身为女孩子的她,完全没有在忸怩的吗?
……要跟陌生男人同床共枕什么的。
“怕什么?”她掀起被子,“这不是有两床被子么?完全不用担心我踢掉你的被子让你着凉的。”
藤间智现在对踢被子心理阴影面积大概有三室一厅,自从那天晚上做梦跟诸星大打架因此踢了被子后,她晚上睡觉踢被子的频次已经高到她以为自己二次发育要长高了。
……话说回来,在梦里打架,现实生活中的格斗水平会提高吗?
安室透无话可说:“……你去洗澡吧。”
他这个后辈,到底是太信任他、还是她的脑回路里根本没有(害羞/性别意识/爱情/小鹿乱蹦)之类的褶皱?
……或者说,根本是他降谷零的男性魅力下降到一个人畜不分的程度了?
“酒店里的露天人工温泉,你可以去试试看”,安室透坐在床边,清点着行李箱里的物品,无意间提起来。
藤间智正在拿毛巾擦头发,一头卷发乱糟糟的:“诶?”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头看向行李箱:“不过还是算了,是混浴呢。”
她把毛巾搭在颈项边,有点忧心:“安室,我们住得那么贵……给报销吗?”
安室透笑起来:“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其他人的用度比她想象的要奢靡得多。都进组织卖命了还过得不好(特指某人还穿打补丁的衣服),谁要进组织?
安室透洗完澡出来,发现她正一边平板支撑一边看书,愣怔了一下。
“……今天就不要训练了。”他低声道。
太辛苦了吧小卷毛。
“平板支撑不出汗的,我现在可香可干净了”,藤间智翻过一页书,抬起头笑,为了证明自己香香的,还伸出胳膊闻了闻自己:“虽然酒店的沐浴露闻起来不是那么好吃就是了。”
他去看她到底在看什么书:《日本黑道史研究》。
安室透的目光在她认真的侧脸上停留了几秒,眼睫微动。
“时间不早了。”他提醒了一句。
坐进被窝里,安室透一转头看到旁边那个被窝里露出一颗卷毛头,黑色的鬈发在雪白的枕头上色泽浓郁地泼洒开,如同水墨画一样。
他眼神一动,别过脸去。
房间里漆黑一片。
她忽然小声地说了一句:“安室,我很信任你,你不用担心,好好睡觉——就当旁边躺了一只狗子。”
安室透一愣,嘴角无奈地扬起来。
……不是降谷零魅力值暴跌,而是来自小狗狗完全的信任。
掀掉青本会的行动由代号波本进行秘密调查,由其他代号成员解决暴力团,因此波本只要做到尽量隐秘地得到最多的情报就可以了。
但波本没想到居然发展到要动手的地步。
柏青哥店里吵吵嚷嚷的,声音大得让人听不见彼此在说话。安室透作为一个“今天运气不太好”的顾客,和一个下班的大堂经理一面攀谈一面走过一排排的小钢珠机器。
忽然,一阵更加高亢刺耳的吵闹越过大厅里本就烦耳的喧嚷,平地拔高楼一般升了起来。
安室透和他身边的那个大堂经理同时转过头去。
此时,藤间智正在京都鸭川旁,围观一场小混混的械斗,哦对,抱着薯片袋子。
调查青本会的任务之一:调查不良帮派。
在加入正式黑道前,会有类似的“预备学校”“学前班”的不良帮派,供未成年的青少年自由报名。
今天刚好就目睹了相约在鸭川旁混斗的两个不良帮派的械斗,其中一个就是青本会的“预备班”。
染着奇怪发色的青少年们或拎棍或赤拳,在咋咋呼呼吵吵嚷嚷的前奏后开始了乱斗。
藤间智替他们紧张,握着薯片袋子的手抓紧,把下部的薯片捏得粉碎。
场面这么乱,真的认得清哪个是兄弟哪个是敌人么?
“喂,你在干什么?”一个少年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
她转过头去,一个脑后扎着小辫子的清秀少年一手扛着一把竹刀站在她旁边。
她把薯片袋口扎好,指了指鸭川边的乱象:“我在看比赛。”
扛竹刀的少年皱了皱眉:“太危险了,离开这里,我会帮忙报警的。”
藤间智愣了一下。
她尝试着和这个热血少年沟通:“报警的话,倒也不必。进了局子对高中生的前途不好……我现在就去劝架。”
说着她便站起身,把腰间的皮带一扣,薯片袋子往草坡上一扔,往混战的地方走去。
“喂!”扛竹刀的少年急了,跟过去。
……
跟着陷入混战的竹刀少年郁闷了。
这是哪门子劝架啊。
只见那个鬈发姑娘一手拎一个小黄毛的衣领,另一手拎一个小白毛的衣领,双臂一合,一颗黄毛和一颗白毛碰在一起,清脆的一声。
她还特意对眼前一颗黄毛一颗白毛嘱咐:“下次别打了!”
劈手夺过一根棒球棍,用力把棍子一掷,棒球棍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落得远远的。
苦口婆心地劝架:“别带武器!”
被夺了棍子又被拎住衣领的紫毛不服:“他不是带了吗?”
藤间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紫毛指的正是那个扛竹刀的少年。
“劝架的不一样,劝架的带机关枪都行。”她回答。
紫毛不说话。
……这个女人的逻辑比流氓还流氓。
藤间智本来不想和小孩子起冲突,想趁着两方打完架,两败俱伤后她上去捡尸,拎几个青本会预备班的小孩联系以了解青本会情况,但那个竹刀少年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只能边劝架边打架。
“你的电话写给我”,她趁乱从衬衫胸口的口袋里摸出圆珠笔,递给紫毛,“就写我手掌上。”
紫毛惊呆了,他红着脸把自己电话号码写在她的手掌心后,还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知道自己脸蛋还不错,但是他不知道他跟人打架扯头花都扯成这副鬼样了居然还有大姐姐对他一见钟情!
“晚上联系你!”她扔下一句话,去找下一个目标。
紫毛的脸“嘭”地一下涨红。
……其实,被漂亮的大姐姐揍还是挺不错的。
一场群架落幕,藤间智获得了两个手掌的电话号码。
非常贴心地把口袋里所有的糖都给了元气大伤的青少年们以后,她离开了现场。
竹刀少年名叫冲田总司,他显得十分懊恼,他怎么会莫名其妙就参与了这场混战?他不是去劝架的吗?
“别太难过了,至少在我们的劝说下,没人伤亡是吧?”她安慰道。
上前去劝架,的确比刚才当围观群众的行为要好……那么一点点。
藤间智想到一个事:“话说你的竹刀看起来很脆弱的样子,它在实战中真的有效用吗?”
冲田总司来了精神,立刻变得神采奕奕:“剑道,练的可不止是技法哦!更重要的是武者的心法!”
他停下来,握着竹刀,双手举过头顶,用力挥下去:“大面,需要有把人劈成两半的决心和气势才行。”
猛地突刺:“小面追求速度和爆发力,需要绝佳平静的心境和足够的杀气。”
藤间智驻足,看了他耍了一会儿:“懂了。”
冲田总司瞪她,把竹刀递给她。
你怎么就懂了?
她不慌不忙地握好手中的竹刀,摆好姿势,复刻了冲田总司刚才示范的几个动作。
退击、上下劈击、斜向劈击、喉咙突刺、刺面连击。
“是不是很厉害?”把竹刀还给冲田总司,她朝他眨了眨眼。
冲田总司默默接过竹刀:“……”
这个姐姐一定是来碰瓷的。
藤间智笑。
剑道总体来说还是竞技运动,正如冲田总司所说,若是放到实战中,脱颖而出的也是心法,但论到杀气也还是比其他略逊一筹。
和竹刀少年冲田总司告别,她挥了挥手。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把手掌心写着的电话号码存好,藤间智看了一眼时间:离说好会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安室透还没有消息。
她站起身,往安室透负责打探的柏青哥店方向走去。
柏青哥店的操控室乱作一团。
安室透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的公安后辈,藤间智按着一个手臂上有文身的男子大声质问:“那个黑皮小哥去哪了?!”
……
文身男子弱声说了几句,她迅速放开他,穿过操纵室里正在乱斗的人群,往仓库方向跑。
安室透追上去:“郁子!”郁子是编造的假身份。
但柏青哥店里喧嚷声太大,将他的呼喊声盖过。
仓库的门紧锁着。
她看了一下四周,随手要去搬旁边的大型机子时被人拦下了。
“住手!”安室透及时赶到她旁边,握住她的手腕:“我好好的。”
藤间智回过神来,紧紧地回握住他的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走吧。”
安室透知道她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什么。
一定是:一个运气很差的黑皮小哥今天在柏青哥店里输得稀烂,刚要出门还碰上了帮派乱战,被当成人质抓到了仓库,双方持枪对峙,黑皮小哥估计小命不保。
“我没事。”从还在混战当中的操控室出来,安室透安抚她。
她:“我不担心。”
安室透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那刚才直接冲进帮派混战现场的人是谁?准备扛起机器砸门的人是谁?急得脸色发白额头冒汗的人是谁?
“我就是饿而已。”她解释道。
连续参加了两场混战,消耗太大,身上的糖果都给了那群小屁孩,薯片还落在了鸭川旁边。
安室透看得出她的确很饿。
看她跑进酒店自助区的样子,简直是脚下带火星漂移过弯,他甚至看到她因为跑得太快太激动、脚下小小地打滑了一下、及时稳住。
“差一秒钟就饿死了是吧?”他调侃道。
她吃饱,默默地放下手里的筷子。
她只是想活着她有什么错。
晚间。
和那些预备帮派的小混混见过面后,安室和藤间在酒店房间里整理情报。
“早点休息。”安室透看她今天格外累的样子,特意让她提早上床休息。
藤间智也的确是累坏了,乖乖地洗漱睡觉。
等安室透洗漱完毕,却看到她踢了被子,一大半被子都落在地上,还有一小半摇摇欲坠。
看她还在微微动的腿,不会做梦都在打架吧?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把被子给她拉上。
熄灯。
不知过了多久,安室透被一声呓语吵醒。
低低的:“黑皮……在哪……”
他一愣,哭笑不得:果然连做梦都在找他。
安室透无奈地用手肘撑起上半身,伸过手去帮她把再次被踢掉的被子盖好。
猝不及防软绵绵的一拳袭来。
他本能地格挡住,然后把她睡梦中乱打拳的手臂推回原处。
又是一拳。
……小卷毛训练魔怔了。
再次把她的手臂推回去时,他的手臂被抱住了。
即使在梦中,她的手劲也很大,像八爪鱼一样越箍越紧:“……说……在哪里……”
他想笑,但透过窗外隐隐的光亮看到她紧蹙着的眉头,喉结一动,支撑着上半身的另一手臂竟有些微微颤抖。
抱着他的手臂,此后她就睡得人事不省了,也没胡说什么梦话。
安室透翻了个身,侧过去面对她,用另一只手臂带过自己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