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落横准时出发。

    启程时落横和吕兰生还有说有笑，互相调侃，但是自从离开京城的地界，仿佛进到另一个世界，两人就再也笑不出来。

    越是往边境走，场景越是触目惊心，很多人拖儿带女，衣衫褴褛，饿殍满地，行人的目光麻木而绝望。

    问过之后才知道，一部分人是因为战乱，不得不离开边地，成为流民。

    另外一些，则是遭遇干旱，粮食颗粒无收，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一路乞讨，等干旱缓解，再回到原住地。

    但是路过的城池，看到这么多的流民，不敢贸然开城门，最后这些人还是要继续流浪，有些人走着走着就再也睁不开眼睛。

    一旦出现天灾人祸，最先死去的就是老弱病残，所以一路上，路边出现最多的还是老人和孩子的尸体……

    落横从未直面过这么惨烈的景象，心里一时之间五味杂陈，也更加坚定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决心，就算难，也总要去做！

    可能是见落横出行的架势像大户人家，一对母女突然拦住她们的马车，头也不抬只向她们磕头，只三四下就已经头破血流，嘴里不住请求落横收怀里的女孩儿做丫鬟。

    落横赶紧让青风把她扶起。

    那女人以为落横这是拒绝，嘴里不住道：“求求大老爷，收下小女做丫鬟吧，她已经三天未进食，马上就要饿死，求求大老爷，行行好，俺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俺男人已经战死，如今这世道，我们孤儿寡母实在活不下去，求求大老爷……”

    女孩儿大概五六岁的样子，看着母亲的动作，似懂非懂，但是也听出来母亲是不打算要她了，忍不住流下眼泪，却懂事的没有哭出声，正是这种无声的流泪才最是让人心生不忍。

    吕兰生不住拿眼睛看向落横，她轻轻摇头，救得了一个，救不了这所有灾民，如果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显示出心软，开这个口子，那自己一行怕是会凶多吉少。

    落横早注意到周围有不少人在关注这件事，更是有很多目露凶光之人，这些人一看就身负命案。

    久久未对落横动手，也只是因为她身边有护卫，看起来不好惹，若不然早被他们抢劫宰杀了，他们不得不表现出强势和冷漠。

    看着落横的示意，吕兰生也很快明白过来。

    虽然在她的带领下，黑风寨只劫财，不杀人，但是她通晓历史，也听过其他寨子的传闻，知道若是人疯狂起来，管你身份是什么，他都敢上来撕咬一番。

    想到这，吕兰生眼神蓦然暗淡下来，略带担忧的看向落横。

    落横则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无声安慰，随后，示意青风和手下将那对母女拦至路边。

    看着那个母亲紧紧抱着孩子，眼神悲痛绝望，却哭不出来的样子，吕兰生和落横都沉默了，在史书上，在他人口中，看来听来的，远不如眼前上演的震撼人心。

    良久，吕兰生才缓过劲来，苦笑道：“不知何时才能真的国泰民安，更不知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听出她话中的茫然，落横看着她，坚定道：“兰生有大才，留待以后，我定然助你在史书中有一席之地。”

    听她这么正经严肃，吕兰生的心情才好了一些，笑道：“你这是提前预定劳力？”

    被看破，落横也不紧不慢道：“那你愿意上钩吗？”

    “当然。”两人相视一笑，气氛缓和一些。

    很快到落脚的地方，落横叫来护卫队长，吩咐他悄悄找到那对母女，问两人是否愿意跟着她：“千万不要被其他人看到，明白吗？”

    护卫队长点点头，接令后马上往来时的路寻去。

    待天亮时，护卫队长只带着女孩儿回来，那位母亲已经死了，听过转述，落横和吕兰生都愤怒而沉默，更有悲凉和无力。

    护卫队长到时，之前盯着落横一行，几个目露凶光的彪形大汉，正准备杀小女孩儿，将她烹制做口粮。

    在护卫队长的武力威慑下，方才打伤他们，全身而退，女孩儿的母亲早已在保护她时，倒在歹徒的棍棒之下，成为锅中的浮肉碎骨。

    落横看着眼前女孩儿的眼神，木讷又空洞，里面已经没有任何情绪。

    落横有些担心，让她和自己还有吕兰生坐一辆车。

    看她一直呆呆的，落横温和道：“你知道吗？其实你的娘亲还没有离开你。”

    女孩儿听到“娘亲”两个字，才抬起头，分给落横一个眼神，静等落横的下文。

    落横看还有反应，摸摸她的头道：“我的父亲也已经去世，但是我知道，他肯定正在天上看着我，你相信世界上有灵魂吗？鬼神吗？”

    女孩儿点点头，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总是在吃完饭的时候给她讲古，一定是有人见过，才能讲出来，所以她相信世界上有鬼神。

    落横接着道：“你知道吗？当有人死去，就会化作天上的一颗星星，只是有时候，在人间有牵挂的人，是无法回去天上的。

    你也要好好活下去，这样你娘亲就会安心回到天上当神仙。”

    女孩儿看向她，细声道：“娘亲真的会因为担心青青就回不去天上吗？”

    “真的，但是妈妈能感觉到青青是不是真的开心，如果青青是假装的，那娘亲还是会陪着青青找到真正的幸福。”

    “可是青青想娘亲早点回到天上去。”

    “青青为什么这么想？”

    “爷爷奶奶说过，人死就不会饿肚子，如果娘亲跟着青青，还要一直饿肚子，青青不想……”

    落横放在她头上的手顿了一下，吕兰生也有些不忍的别过头去。

    落横看着她道：“放心吧，天上会有神仙接引你母亲，只要你以后越过越好，她会一直在天上陪你。”

    “可是天上星星太多了，青青找不到妈妈。”

    “那今天晚上我就告诉你娘亲是哪颗星星好吗？”

    “好。”

    落横的车里面被赵夫人放了好几层被子，所以柔软舒适，青青也在这种时候昏昏欲睡，但还是有些拘谨，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看着她的头一点一点，吕兰生让她躺下睡觉，小姑娘有些不安的看向落横。

    落横点点头，她方才松口气乖乖躺下，手悄悄摸摸身上的锦被，闭上眼睛。

    看落横同意她才躺下，吕兰生有些莫名，趁小孩儿还没睡，问道：“青青，为什么一定要问过她，才躺下乖乖睡觉？”

    青青稚嫩的声音传来：“因为我们家有问题都是问爹爹的呀。”

    吕兰生哑口无言，合着这小妮子以为落横是她相公，有心说什么，但是看到青青已经睡去，也只能给她盖上被子。

    因为青青在睡觉，一路上两人都在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