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何大力推门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低垂着头,看不出来眉目。
不过大家也没在意,只以为是何大力家新买的下人,毕竟何家现在家大业大,就那么点子人根本就忙不过来,上回大力来,不是还说要再买几口人回来吗!
何巧赶忙从炕上下来迎何大力,顺手要将手里端着的药碗放到门口的地桌上。
“大力哥你来了?快炕上坐。”
何巧脸上带着笑,过来迎何大力,眼神好奇的往他身后跟着的年轻人脸上瞄了几下,这么年轻就卖了身做了下人还真是可惜啊。
可等她看清何大力后头跟着的年轻人那张脸的时候,突然就“啊”了一声,就连手里的药碗都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药瞬间就洒了满地,溅的到处都是。
老村长媳妇还以为何巧是不小心,忍不住责怪起来,“你呀,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手毛脚。”
老村长媳妇虽然嘴里说着责怪闺女的话,可动作却着实实诚,她知道闺女现在可是全家最累的人,做饭洗衣,照顾老的教养小的,她心疼得紧,就想下炕来帮着闺女一起来捡地上的碎瓷片。
可是她刚蹭到炕沿儿,也一眼瞥见站在门口的后生,和何巧一样也“啊”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就直直从炕沿上往下栽去。
还好何巧眼疾手快,几步上来就接住了自家老娘。
“娘,您没事吧?”
她把老太太扶到了墙边坐好,老太太却指着何大力身后的年轻人一个劲的颤抖,却说不出来任何话。
老村长咳了两声,唉,还真是一窝子妇人,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大力又不是外人,这弄得又是打药碗又是倒栽葱的干啥,真是给他这个老村长丢人呢。
他自己挣扎着坐起来,招呼何大力,“大力啊,过来坐。”
何大力应了一声,声音却有些哽咽。
地上虽然洒的到处都是药汤子和碎瓷片,可丝毫没有阻止后头跟进来的年轻人的动作。
他进屋来,朝着老村长两口子的方向“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呜咽着喊了一声“爹!娘!”
老村长刚坐定的身子顿时就僵在了原地,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地上跪着的年轻人,眼里惊疑不定。
老村长媳妇早就已经泣不成声,手里握着的拳头不停拍打着自己的胸脯子,反反复复只说这一句话,“老天爷啊,老天爷啊,你可算开眼了。”
老村长先是一愣,随后胸口就被酸涩溢得满满的。
他老泪纵横,几度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随即,他便想起儿子走之前的说的那些话和那些所作所为,气就不打一处来。
也可能是老村长一直扛着面子放不下,尤其还有何大力在场,更是让他觉得难堪起来。
他拎起身边放着的扫炕扫帚,朝着何放的方向就狠狠撇了出去。
那扫帚好巧不巧,正打在何放的脑袋上,何放吃痛发出一声闷哼,却仍然跪的笔直,连躲都没躲。
何巧安顿好自家老娘,一下子就扑到何放身边,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起来。
“小弟呀,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到底去哪了?你个狠心的,连家都不要了!”
何放这时也终于绷不住了,在何巧的嚎啕大哭声中,也跟着哭了起来。
何大力看着屋内乱作一团,急忙跟着劝慰起来。
“村长叔,何放回来了,这是好事,您和婶子不是一直惦记着他吗?现在好了,阖家团圆,皆大欢喜。往后啊,都是好日子了,您的身子也能好了。”
他过去扶起跪在地上的何放,何巧也跟着使劲儿,在两个人的搀扶下,何放终于被拽了起来。
何大力赶忙趁机劝慰老村长,“村长叔,何放毕竟那时候还年轻不懂事儿。
年轻人嘛,做事冲动,就是犯了错那是难免的。
如今,他又长了几岁,也知道错了,性子也稳了,做事再不会毛手毛脚的了。
您放心,老话不都说了吗,吃一堑还长一智呢,您老应该给年轻人一个机会改过不是吗?知错能改就还是个好孩子。”
何放虽然在辈份上是何大力的同宗弟弟,但是实际年龄没比何田大几岁,何大力在心里是把他当作孩子看待的。
“叔,您想想,何放他可是您亲儿子,您总不能还把他赶出家门吧,您们可是血浓于水,骨肉亲情啊!
他如今回来了,您再好好教就是了,将来您就等着享儿女的福吧。”
其实老村长内心里也早已经溃不成军,刚刚板着脸发的怒气也不过就是发泄发泄情绪,如今听得何大力的话,看见儿子那几乎与年龄不符的沧桑面容,顿时就心疼不已,老泪纵横。
老村长媳妇终于缓过气来,过去拽着儿子的手说什么也不放开,一口一个儿啊儿啊的叫个不停,仿佛要把这两年没曾喊过的这句儿子都喊回来一般。
何放朝着自家老爹的方向走了两步,似乎还要下跪认错。
大家终于看清他的右腿,走起路来一跛一跛有些不利索。
老村长指着他的腿,诧异的问道,“你的腿——你的腿——”
何况再次跪下,“爹,我用一条腿证明了您的话是对的,我用一条腿换来如今这条命,站在您二老的眼前。”
老村长顾不得自己的病体,几下就挪到炕边儿,抱着自己的老婆子和儿子嚎啕大哭起来。
他的儿子,当初是多么令他骄傲,可如今,却弄得这般狼狈凄惨回来,他恨哪!
可至少,还能回来不是吗?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