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路并不好走，不是有树丛阻挡了前路，就是得爬坡过沟。

    人倒好些，大不了费些力气，可往日里推着颇为省力气的独轮车，却成了老大难的问题。害的何花不时的，就得将独轮车抱起来走一段路。

    王氏心里暗自庆幸，好在自家闺女力气大，要不然这车上几百斤重的东西，还真是难为了他们一家子。

    这是他们在山林当中走的第二日了，清晨的微光里，王氏带着几个孩子跟在自家男人的身后，后边跟着的是江家母女。

    前边带路的何大力有意无意的会放慢脚步，唉，谁让后头跟着的都是些妇孺，甚至还有一个怀了身子的。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前边带路的何大力忽然停下了脚步。

    “咱们已经出来很长时间了，先在这歇歇脚吧！”

    听见何大力说可以歇一歇脚，江家母女两个立时就将身上背的包袱往地上一扔，坐到了包袱上。

    江婶子面上不显，可是却在心中暗暗的抱怨了好几句。

    在逃荒之前，他男人是个秀才，家里的几十亩地都佃给别人去种，公公婆婆又去的早，她平日里基本上除了打理家务和做饭，连活都很少干。

    自从逃了荒，从家乡出来，刚开始的时候，和族里的人一起，至少还有马车或者牛车可以坐，根本就不用她走多少路。

    可是后来突逢变故，他的秀才相公为了保护一家子。被土匪打破了头，死了。

    她带着两个闺女又和族人失散了，他们就只能靠着两条腿坚持着。

    她和两个闺女的脚上早就已经长满了血泡，血泡好了又长，长了又好，反反复复。

    到如今她早已经麻木了，她只盼着这样的日子能够早些过去，能够跟着何大力一家子安安全全的到达北地。

    她的包袱里还有一些银子，那是她们母女三个，不，是他们母子4个，包括肚子里这个小的以后生活的倚仗。

    江姣看到自家娘亲脸上痛苦的神情，尽管自己再累却仍然麻利的坐到娘亲身边，帮江婶子一下，一下的按着腿。

    江婶子微眯着眼睛，享受着小闺女的服侍。

    心里终于喟叹一声，哎哟，总算是能舒服一些了。

    何苗暂时不想去管江家那母女二人，她自己心里有着自己的心思。

    刚刚爹爹说休息一下歇歇脚，她立马就跑到自家爹爹的身边，拽了拽爹爹的衣袖，何大力俯下身子，认真的听着自家小闺女的话。

    当他听清小闺女话里的内容，不觉得挑挑眉，继而说道，“行，爹陪你去，你去告诉你娘一声，咱俩这就到附近去转转。”

    听见自家阿爹同意了自己的建议，何苗高高兴兴的跑到王氏身边，兴高采烈的就说道，“娘，我和爹要去附近转一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水，咱们水囊里的水也用下去不少了，若是再不出去找些水，咱们可就快要没水了。

    可不是，原来自家六个人，用水就用的多，如今又多了两个，还有一个是孕妇，这水就下得更快了。

    王氏对于自家男人带着老三去找水的提议，极为赞同。亲自到车上取了两个空水囊，递给何苗，并嘱咐道，“老三，别往远走，尽量就在周围转一转，若是找不到咱们再往前走就是。”

    何苗接过水囊，笑嘻嘻地应了王氏的话，跟在自家阿爹的身后，就往林子里另一道坡上去了。

    原本在给江婶子按着腿的江姣，看见何家父女两个要往坡的那一侧去，也动了想要跟着一起去的心思。

    刚要起身，还未说出想要跟着去的话，人家父女二人就已经走远了。江姣颇为无奈的只能又坐回来，继续替自家娘亲按着腿。

    江婶子把江姣的动作和表情都看在眼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却趁着所有人不备的时候，偷偷的给江姣使了眼色。

    江姣会意，匆匆扶着江婶子借口去林子那头方便，就避了何家的人。等到只剩下了母女二人，江婶子一个白眼儿就朝着江姣飞了过去，语气里完全不同于对自家大闺女江莲的热情和亲昵。

    “我说老二，你能不能机灵一些，你看你何叔带着他们家老三不知道到林子里干什么去了，你就不能麻利的跟上？

    现在咱们是寄人篱下，我这身子重，不方便做这做那，你都是个半大姑娘了，也得学会看人脸色啊，总不能咱们两个都吃白食吧！

    唉，你说我这是什么命，怎么就生了两个闺女？连个传宗接代的儿子都生不出来，若你也像你大姐一样声乖巧省心，我倒也能轻省些。

    可你这丫头一贯是个木讷的，平日里连句甜话都不会说。唉，我怎么生了个你这么没用的！

    老二我可不管，等回去了你可得和姜家那些孩子处好关系，尤其是他们家那两个小的，年岁都小又好哄，你呀得和他们处的好好的，套一套他们的话，看看他们家的粮食还有多少够不够吃。

    还有以后你何叔要是再出去，你也要像他们家老三似的跟在后头一起出去，就算是一起出去帮着拎拎东西也好，再有看看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些吃食和水，为什么他们家总能找到，别人却总也找不到。

    还有啊，你也要跟你何叔亲近一些说不定以后咱们两家的关系还能更进一步呢！”

    想到这里江婶子一副美滋滋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她甚至自己轻轻的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就连脚上的血泡都感觉不到疼痛了。

    江姣一直听着自家娘亲训斥的话，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默默的在娘亲说完之后点了点头。

    总是这样，她已经习惯了，从小到大娘亲都是这么对她的，从来只是在外人面前称呼她为闺女或者姣儿，而在母女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却从没有叫过她一声闺女，也没有叫过她一声姣儿，只是称呼她为老二。

    江姣心下叹了口气，她还奢望什么呢？又有什么好失望的呢？

    她知道作为爹娘的第一个孩子，大姐虽然是个女娃娃，却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备受爹娘的关注和喜爱，甚至爹爹还亲自给大姐启蒙，教大姐读书识字。

    可是自己呢，难道就因为自己不是个男孩子，从小到大就不被自己的亲生爹娘所喜爱吗？

    她已经习惯了，或者说她已经麻木了。同样是女孩，大姐就能得到爹娘的关注。在成长的过程当中，那真的是要什么有什么。

    而她呢，从小到大她做了多少家里家外的活计？洗了多少爹娘的衣裳？可她却从来不受爹娘的重视，甚至她的衣裳都是捡了大姐不要了的穿的。明明家里过的不错，可她都两三年没做过新衣服了，每次大姐做新衣服的时候，她娘总会说，她正在长身体，做了新衣服了也穿不了多久，还不如拣她大姐的旧衣服穿，这样还能剩下钱来给大姐买头花和帕子。

    掩去心下的酸涩，江姣默默的点头，又扶着江婶子，回到了大家休息的地方。

    王氏正翻找出来几只碗，将水囊里的水往碗里倒。天热，大家都出了一身的汗，若是再不补充些水分，恐怕就连人都要烤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