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二
江慎每年都要去英国出差一两次, 分批处理海项目和他自创立的公司事宜,每次差不多都会待半个月左右。
等到傅眠大三那年,江氏在国内的项目越做越大, 江慎的工作也越来越忙碌, 一直忙着处理国内的事情,分身乏术, 等到孟奂安排好行程准备出差时, 经临近年底。
大三的学习任务没有那么重,但正值傅眠期末考试期间,他就不能像以往那样跟江慎一起出国, 一大早将人送到机场后,就赶紧回到学校图馆复习。
江慎这一年忙成了空中飞人, 他也不能落于人, 小橘子暂时被接到了老宅那边跟林蓓夫『妇』住着,傅眠忙着考试,偶尔休息的时候便会跟江慎隔着大洋彼岸开会视频, 各自都有忙碌的事,互不打扰, 却能觉有个人陪在自身边, 有时候看东西看累了,两人同时停来, 相视一笑。
“我爱你,宝贝。”江慎在视频那头对着口型。
他总是这样,爱意仿佛永不消逝, 这几年来表达爱意经成一种习惯。
江慎离开一周后,傅眠考完了最后一门,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这一周他住在学校,连小墅都没有回,考完后直接坐上出租车,往老宅的方向驶去。
回去后只看到了江近唐在园子里遛狗,傅眠朝他打了声招呼:“爸爸。”
“小眠回来了,考完了吗?”江近唐停来。
“考完了,回家里住段时间,等江慎回来。”傅眠蹲来,他的“小姑子”看到他,兴奋地扑上来。
“好,你妈妈今天带言言去了彭家,估计晚上就回来了。”江近唐很随意地将狗留给傅眠,自踱着步子往园子另一头散步去了。
傅眠抱着恬恬进了房间,他跟江慎住在江慎从小住过的房间里,里面的许多陈设基没有变过,床头的照片由江慎的单人照变成了全家福,照片里小橘子光着屁股坐在最前面,有幸成江嘉言长大后最想删除的黑历史之一。
现在江慎不在家,房间里他的味道也淡了,傅眠将另一边枕头抱在怀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来时面的天经黑了,枕头旁坐着一个敦实的小黑影,傅眠吓了一跳,身子刚一动,软糯糯的小团子便一把抱住了他的头。
“爸爸,你回来了。”
江嘉言小朋友还差不到一个月就三岁了,正是狗都嫌的年纪,他比同龄人长得还快些,扑过来时像个小肉球,将傅眠的头闷在怀里,一副要弑父的架势。
傅眠拍了拍他的后背,伸进去,见后背滑溜溜的,没有出汗,又捏着后颈将人拎到一边,这才得以脱身。
傅眠坐起来,打开床头灯,见小橘子脸蛋红扑扑的,一脸兴奋,傅眠有些动地道:“爸爸回来了这么开心呀,宝宝。”
小橘子摇头晃脑地道:“对呀对呀。”
晚上吃饭的时候林蓓拉着傅眠笑道:“咱们家这个宝宝不能要了。”
“怎么了?”傅眠拿了块糯米糍边吃边问道。
“跟彭家那个小乐乐玩疯了,一午都不睡觉,我要带他走的时候他抱着沈乐乐不跟我走,说晚上要跟乐乐一起睡。”
小橘子到大人在议论自,『插』话进来解释:“爸爸,说好了的。”跟沈乐乐说好了的,他怎么能食言呢?
林蓓想到那副场景,绷不住笑出声来:“他缠着不走,乐乐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来,说要跟我买小橘子,买过来小橘子就是他的了。”
“十块钱是少了。”傅眠还认真思考了一。
“不少!”小橘子掷地有声。
“那是你觉得你只值这个价,但爸爸养你很辛苦,所以你可以更贵一。”
“哦。”小橘子肉眼可见的沮丧起来,可是贵沈乐乐不愿意买他怎么办。
林蓓了小橘子肉嘟嘟的脸颊:“我就跟他说爸爸今天回来了,你难道不想爸爸吗?你猜他怎么说的,他说爸爸明天也可以看到,但是乐乐明天就要回姥姥家了。你说说,咱们家宝宝还能不能要了?”林蓓边说边笑,笑得眼角沁出泪来,拿帕擦了擦。
傅眠:“……”
情这子想爸爸还要打个折扣。
晚上傅眠把这件事告诉了江慎,江慎在机那旁幸灾乐祸:“我就说了吧,子以后都是人的,现在一个沈乐乐就能让他忘记爸爸,以后娶了媳『妇』不得反了天,眠眠,你看,只有我是你的,所以你以后得多偏心我,不能老是帮着他欺负我。”
得,这还有个跟子吃醋的。
傅眠将机拉远了:“那你忙完早回来。”
镜头一拉,江慎隐约看到自的枕头上有个圆不隆冬的小脑袋,正在好奇地打量着傅眠里的机。
“爸爸。”对方『揉』了『揉』眼睛,“困了。”
“宝宝困了,”傅眠压低了声音,将机拿到小橘子眼前,柔声说,“跟大爸爸说晚安。”
小橘子含含糊糊地嘟哝道:“晚安,爸爸。”
江慎:“……”
小橘子很小的时候就睡在育房里,毕竟专业的育师比他俩这种各自忙于事业和学业的爸爸靠谱得多,而且无数家庭因婴晚上哭闹的问题导致内部矛盾重重,夫妻生活不和谐,江慎有先见之明,自小锻炼小橘子的自主能,何况他小时候也是这么长成的。
但小朋友天然地亲近生他的人,即使他从没有喝过母『乳』,但对傅眠依旧有种妈妈一般的依赖,晚上时常哭着找小爸爸,一岁前常常让他得逞——睡在两个人中间,那时候他还那么小,那么软,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十分脆弱,晚上江慎甚至不敢翻身,哪怕他们家的床大得离谱。
后来他长大了一,习惯了独自睡觉,但只要有机会,还是会想睡在傅眠身边,因此江慎一不在家,晚上小橘子就可以享有睡在爸爸身边的豪华至尊待遇,以前甚至还问过江慎么时候去出差这种话,气得江慎吹胡子瞪眼。
转眼小朋友经开始学前教育了,甚至有了更好的玩伴,而镜头前的傅眠却还像四年前刚认识时那样,漂亮,可爱,但比四年前更爱江慎一了。
而江慎,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每时每刻都在他心动。
“这次事情比较多,可能要多待几天,不过我尽量过年前回来,陪你们过年。”江慎交代好自的行程,看到小橘子一秒入睡,轻笑道,“子睡了,宝贝,亲亲我。”
傅眠帮小橘子掖好被子,轻轻脚了床,挪到浴室关上门,对着机超级大声地“mua”了一。
江慎心满意足地笑,两人又说了许多话,前两天江慎刚到国忙,傅眠也忙着考试,都没怎么聊天,今天正好打开了话匣子,从工作聊到父母又聊到孩子,明明很多时候他们昼夜相处在一起,仅仅分隔几天,却好像话多得说不完似的。
傅眠午睡了一觉,还不是很困,躲在浴室里跟江慎通了一个多小时的视频,直到机提示电量告急,他才放机,跟江慎说了晚安。
“晚安就是我爱你的意思,江慎,早回来。”
然而事与愿违。
两天后就在傅眠陪着林蓓在商场做采购的时候,机铃声在一片喜气洋洋的音乐声中被完全遮盖了,只有不停地震动显示着对方的锲而不舍,傅眠拎着东西对林蓓示意了一,先出去接个电话,林蓓朝他挥了挥。
傅眠挤出出口,来到通往停车场的电梯口旁边,接通了电话。
“傅先生,我是孟奂,”对方的声音严肃中带着焦急,“江总昨天去德国谈完生意,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了车祸,现在经被送往了医院……”
孟奂的声音逐渐在傅眠空白的大脑里消失了,他只到了车祸,医院这几个词,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给江慎买的袖扣包装被撞开了,掉在地上发出“啪嗒”的一声响。
“怎么了,小眠?”
从商场出来的林蓓一眼就看到脸『色』煞白的傅眠,见人经魂游天,东西掉了一地,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
这时傅眠的机再次响了起来,他回过神来,慌『乱』接通,是江近唐,他经知道了这件事。
“你们先回来吧,我经在安排了。”
家里有了主心骨,傅眠抹了把脸,将东西捡起来,袖扣只找到了一只,另一只不知道掉到了哪里,他经无暇顾忌,林蓓见情况不对,问道:“没事吧,小眠,吓我,家里出了么事吗?”
傅眠表情难看地看着林蓓,有些艰难地说道:“江慎他出了一事。”
回到家后,江近唐坐在客厅,表情肃穆,沉默得同一座大山,林蓓走过去,被他搂住,才将泪水宣泄出来。
“哭,飞机经准备好了,收拾一我们直接飞过去。”江近唐咳嗽了一声,对傅眠说,“我把言言送到了彭家,彭家那边把他带到了沈家,要是事情解决得快,过几天接他回来。”
“嗯。”傅眠没有意见,小朋友毕竟还小,带过去并不方便,何况江慎的情况到底怎么样,还得去了才知道,不带他去是最好的。
一家人根没心思带么东西,飞了将近10个小时,飞机上傅眠给两位长辈拉好毯子,想劝他们睡一会,但看着他们通红的眼神,却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好让乘务员拿热牛『奶』过来,因心情紧张焦虑,三个人从知道消息后都没怎么吃过饭,不能刚到医院,两位长辈就顶不住了。
傅眠必须让自打起精神来。
江慎出车祸的地方就在柏林周边,孟奂因要在英国帮忙处理文件,便没有去,但江慎在国的紧急联系人是公司这边的电话,得知消息后他第一时间赶到柏林,那时江慎经被送进了附近的医院。
清理完伤口后,江慎被推出来,他一条腿骨折了,背上还有许多刮伤,额头被包扎了起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不过看到孟奂时还有精神说话,只是过细微,只能凑近了到。
他说的是:“告诉他。”
晚了,经在来的路上了。
孟奂没搭话,江慎眨了眨眼睛,最终奈何不了『药』效来临的困意,很快睡了过去。
梦里江慎又回到了出车祸的那一刹那,身体还残留着钝痛的记忆,司机紧踩刹车的时候,江慎有些遗憾地想到可能没法陪傅眠过年了。
再一次睁眼,入眼是白茫茫的屋顶,白炽灯晃花了他的眼睛,看向处时晃出一个黑圈来,他动了动指头,『摸』到一只冰凉的。
“动。”喑哑艰涩的声音沉沉地砸到江慎心里。
“眠眠。”江慎转过头去,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傅眠似乎整夜没睡,脸上带着困倦,眼睛熬得通红,但看到江慎醒来的时候,脸上还是带上了欣喜而忧伤的笑容。
“江慎,动。”傅眠起身摁住他,然后走出去跟门口的人说了么,不一会孟奂进来,里拎了一吃的东西。
傅眠把东西拿出来,将床摇起来,让江慎半躺着吃,江慎挣扎道:“我自来。”
“我喂你。”傅眠强势道。
江慎知道他在生气。
生江慎的气,生自的气,总是有理由的,提心吊胆的时间过去了,剩的就是浓浓的悔恨和怨气。
江慎不敢吱声,默默吃了东西,他刚醒来,吃不多少,傅眠没有勉强他,结果躺了没多久,他坐起身吐了出来。
傅眠早在医生的叮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在他说想吐的时候就拿出了盆。
吐完之后轻松了许多,他漱完口躺来,看着傅眠,小声道:“生气,我以后都会小心的。”
傅眠没有说话,只是很快眼泪簌簌地滚落来,江慎着急地想要用接住,只有指尖碰到了一滴,却似乎要灼伤了他。
那是后知后觉的害怕,和劫后余生的喜悦。
“江慎,你不能死。”凡人在生死面前渺小了,傅眠伏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死了,这个世界就崩塌了,我的存在没有了任何的意,我不能死,也不能活。”
他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诅咒,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恶意,但江慎出了他掩藏在愤恨的痛苦。
他爱我。
他真的有在好好爱我。
江慎有些卑劣地想到,随即他又这份爱心痛起来,因他这一次让傅眠真的伤心了。
他慌忙地哄着他哭,又跟随他发重誓,他会在傅眠死后再死去,活着的人永远是最痛苦的一个,他不忍他再伤心。
林蓓和江近唐在守了江慎一天后就被傅眠强制去休息了,孟奂带他们去附近的酒店办入住,剩傅眠一个人守着江慎,第二天他才醒来。
夫妻俩其实也并没有怎么休息好,但总比一直守着的傅眠强一,等到两人重来到医院,想要换傅眠回去休息时,他想了想,没同意,说要陪着江慎度过这两天。
他这么说了,江慎也没说么,夫妻俩就不方便发表意见了,林蓓找人介绍了一个中国厨师,每天换着花样煲汤给两个孩子,江慎这情况未必能回国过年了,一家人干脆在德国租了个公寓。
国内的事情积攒了一大堆,江近唐只在德国待了三天,就回国帮江慎处理去了,林蓓留来陪着他俩,但英国是不过年的,该工作的还是要工作,在孟奂好几次拿着文件过来时,傅眠将汤碗重重地扔在了桌上。
“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休息。”
江慎把孟奂里的文件推开:“这些你看着处理吧。”
“公司里还有一些需要做决策的事……”孟奂委婉地提到,“总得有个人坐镇。”
傅眠深吸了一口,走过去牵住林蓓的:“妈妈。”
林蓓就知道他大概的想法了。
“你去吧,这几天我来守着他,让他好好休息。”林蓓拍了拍他的肩膀。
结婚的时候傅眠理所应当地得到了公司的一部分,换言之公司也是他的,即使他完全没有管理过任何企业。
“我去英国几天,会跟爸爸多通电话处理事情。”
江慎撇了撇嘴,不愿意他一个人去:“等我再休息两天,就能工作了。”
傅眠瞪了他一眼,让他乖乖噤声。
这个时候,只需要有个人站出来就行,坐镇公司,孟奂可以更好地发号施令。
傅眠跟着孟奂来到英国,随即开启了几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日子,堆积的邮件还没有完全处理完,但大部分只要看过江慎之前的处理方式也能模仿,需要决策的东西傅眠打电话给江近唐。
江近唐在国内并没有闲着,江慎出了车祸,一时半会回不去,大事上还得江近唐拿主意。
越是忙得焦头烂额,越是觉得自不够强大。
这几年在学校的象牙塔和家里的伊甸园里无拘无束的生活,早就没有了当初了生存而奔波的韧『性』,江慎给了他富足又快乐的一生,甚至考虑到了万一自死后,小橘子不想赡养父亲的情况,给傅眠准备了一大笔取之不竭的财富。
但这都是建立在江慎这几年的辛苦之上。
他舍不得。
每天处理完工作后,傅眠还要打电话过去,但不是给江慎,而是给医院的护工,询问江慎的恢复情况,还有心情状况,问完后挂了电话,指在江慎的号码上徘徊,最终还是没有打出去。
除夕夜那天,傅眠还是赶了回去,在病房里陪江慎过年,宛四年前的场景,只是这次住院的人换了。
林蓓在给江慎盛饺子时,一不小心打碎了碗,她抚着胸口,一个劲地说:“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妈妈,你坐着吧。”傅眠接过她里的勺子,重盛好,放在江慎面前。
电视里转播着越来越不好看的春晚,林蓓盯着看了好一会,眼角湿润道:“前几年眠眠生宝宝的时候就在过年,今年小慎住院也……苦尽甘来,妈妈只希望你们都健健康康的,以后吓我了。”
傅眠坐过去,抱住林蓓,无声地安慰她。
寒假即将结束时,傅眠带着江慎和林蓓回了国,江慎恢复得不错,回来时拄着拐杖,经可以走路了,傅眠一扶着他,一挽住林蓓,短短一个月,他瘦了一些,棱角变得稍微分明了些,脸上的最后一抹稚气消失了,忙碌的工作让他变得更加沉稳,笑起来时竟然真的有一丝江慎的老狐狸笑容。
在他们几个回来时,小橘子也被江近唐接了回来,一家人在年后终于团圆了,小橘子见到江慎后,『摸』了『摸』江慎打石膏的腿,嘴巴一耸一耸,难过地哭了起来。
“爸爸,不要受伤,疼。”
江慎坐在沙发上,只好把跪在地上抱着他腿的子单拎起来,没拎动,过了一个年,在人家沈家彭家不知道吃了多少好东西。
傅眠噗嗤一笑,把小橘子带到墙角,在遍布笔痕的墙上又划了一道。
“宝宝长高了哦,再接再厉。”
“我要快快长大,把爸爸抱起来。”小橘子伸出双,夸张地比划了一。
江慎看着闹腾的一大一小,与坐在一旁喝茶的父母相视一笑。
大三后,傅眠做了一个决定,就是边准备考研,边开始辅修工管学,江慎虽然不想他忙碌,但也不会去阻挡他的脚步,因傅眠在自的领域发光发热的同时,还将自列入了未来的计划范围内,不仅仅是了并肩,而是了多帮他一。
多帮他一,他就能轻松一。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就可以更多一。
最好他们两个,来自遥远的两个时空的星辰,在以前以后的一刻交汇,最终生在一起,死在一起。
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