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脊那声枪响闷生闷气,像是有人隔着棉被打了一炮——不是土制火药,是正规军的制式子弹。
我数到五,没听见约定的鹧鸪叫,就知道完了。
疤老五肯定栽了。
他拖着那条瘸腿爬了二里地,裤管磨得见了骨头,到底没把后山的弟兄带来。
刚才伤员哨吹的是《杜鹃啼血》,调子没错,可收尾时多了个颤抖的尾音——准是哪个软骨头熬不住烙铁,把换哨的暗号吐了。
那真正的伤员现在怕是都成了血葫芦,在春汛里漂着,喂下游的桃花鱼。
雾水顺着枪管往下滴。
这把1911,吴阿炳送的。覃王八想要也拿不到。
我舔了滴到虎口的,咸的——是汗还是血?
这让我想起去年开春,在沉江渡口抢盐船时,有个小媳妇抱着盐包跳江,江水把她冲成个白花花的人棍,像根泡发的酸萝卜。
现在多半轮到我了。
崖下的灌木丛在晃,可能是人在摸过来,那边的树稍在摇,可能是有人摸上山——我太熟悉这种动静了,跟五八年打饿豺狗时一个样。腰间的铜铃还剩两个,一个是从我男人尸体上摘的,一个是去年端掉公社粮站时,从会计闺女脖子上扯的。叮当,叮当,像在数我的死期。
我摸向怀中的一颗子弹,弹壳底刻着个歪扭的"春"字。
这是去年立春,覃王八用猎刀在弹药箱上刻的,他说等开春带我去常德看油菜花海。
风送来股腥味,我这才发现脚边的野山姜丛里,躺着只被流弹打穿肚子的竹鸡,肠子拖出来,像条红绳子。
远处的山岭传来布谷鸟叫,一声,两声——是民兵在发信号。
我忽然想起娘临终前的话:
"三月莫上山,山是阎罗摆的席。"
可这席上,从来都是我们这些人在当菜。
――
“田玉莲?”
陈兴国拍了拍余大军肩膀,拍掉落在余大军肩上的虫子。
“怎么想起来她了,怎么,喜欢人家压寨夫人?”
余大军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眼后面的民兵队。
转过身来闷头往前走了几步,才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