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老辈人都说,万历年间蓟州卫的月亮格外冷,每到戌初时分,城墙根下就会响起“嗒嗒”的马蹄声。那声音像浸了水的麻绳,又沉又闷,打更的王老汉起先说看见个穿锁子甲的身影,骑匹黑马,手里攥着柄绣春刀,可跑近了才发现,那甲胄上的护颈空落落的,脖颈子上凝着圈暗紫的血痂,风过时还能听见“呼呼”的喘气声——这便是代代相传的无头将军。
故事得从嘉靖三十七年说起。那会儿蓟州卫的校场上,十八岁的李承恩刚接了父亲的百户印。老百户去年跟着戚继光大人去浙江平倭,海战里中了箭,临终前攥着儿子的手说:“咱李家五代军户,刀把子握了一百三十年,可不能在你手里松了劲。”承恩记得那日阳光特别烈,照在胸前的“勇”字军旗上,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百户所管着一百二十个军户,承恩每天卯时就带着弟兄们练长枪。最头疼的是军粮,朝廷拨的米每石都要掺三成沙,老军户王伯总蹲在灶前叹气:“当年成祖爷迁都时,咱卫所的屯田足有五万亩,如今都让豪强占了去,弟兄们拿什么养家?”承恩咬咬牙,把自家的二十亩薄田划进军屯,惹得叔伯们直骂他傻:“你这百户当得连老婆本都搭进去了!”
秋末的夜里,承恩正在营房查岗,忽听得北门外传来哭喊。带着二十个弟兄赶过去,只见十几个鞑子骑在马上,正抢着百姓的粮车。承恩的绣春刀刚出鞘,就听见箭头划破空气的尖啸——他往左一闪,左肩还是中了一箭。“列鸳鸯阵!”他吼着挥刀砍断马腿,血珠溅在脸上时,看见最边上的新兵张顺正发着抖,赶紧踹了他一脚:“盯紧下三路!”
这一仗从子时打到寅时,等千户所的援兵到了,地上已经横了七具鞑子的尸首。承恩摸着脖子上的刀伤笑:“幸亏躲得快,不然脑袋就给人当球踢了。”谁能想到,这话竟成了谶语。
嘉靖四十年的冬天格外冷,承恩接到调令,跟着蓟州镇总兵去支援辽东。临走前,他去给娘上坟,碑前的野草都结了冰。“娘,等儿子回来,就把您的牌位挪进祠堂。”他摸着碑上的字,想起上个月才给媳妇赵氏求了块“贞节匾”——大前年赵氏染了疫病,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别给我立碑,咱军户的女人,活着是卫所的魂,死了也要守着城墙。”
辽东的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