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如轻纱缠绕山腰,松涛似龙吟回荡谷底。五百年前,重庆江津的深山中,一条青石小径蜿蜒入云,尽头是半坡头那座被云雾永远笼罩的山巅。此处本是山神栖居之所,却因一场凡尘情劫,注定要刻入三界轮回的史诗。
六岁的刘国江攥着半块馍馍,追着迎亲的花轿跌跌撞撞闯入山林。花轿布帘掀开的刹那,他看见轿中新娘的侧脸——那是一张浸在晨露里的芙蓉面,眉间一点朱砂痣如血色残阳,惊得他手中的馍馍“啪嗒”坠地。这个瞬间,他幼小的灵魂便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钉在了时光里。
十年后,徐朝清的丈夫暴毙,她成了村中避之不及的“克夫寡妇”。暴雨夜,她失足跌入山涧,恰被刘国江救起。少年赤裸的脊背驮着湿透的妇人,在嶙峋山石上攀援,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如藤蔓,缠住了彼此的宿命。
当刘国江在村口老槐树下说出“我要娶你”时,惊雷劈开了苍天。山神震怒的声音在山谷回荡:“凡人妄图亵渎仙凡之恋,必受天谴!”徐朝清望着爱人眉间渐显的雷纹,忽地抓起柴刀砍断长发,将染血的发丝系在刘国江腰间:“从今往后,我是你的人间劫,你是我的永世劫。”
他们连夜逃往半坡头。山神震怒的余波化作罡风,将徐朝清的绣鞋吹落山崖。刘国江赤足攀爬三十里峭壁,指尖血肉模糊,却在第三日黎明时分,于绝壁裂缝中发现一株七色山茶。花瓣轻颤间,浮现出山神虚影:“此乃月影仙草,可助凡人抵御三昧真火。但若你们敢违抗天命,必遭天雷诛心。”
从此,山巅小屋的煤油灯彻夜长明。刘国江以血肉之躯为凿,山茶花瓣为引,在悬崖凿下第一级石阶。每凿一阶,徐朝清便在阶旁种下一株山茶,花瓣落处,便生出莹白光点,照亮他前行的路。
五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刘国江的青丝化作霜雪,徐朝清的朱颜凋零成枯槁,唯有那条石阶,从山脚延伸至云端,竟凿出六千二百零八级。
山间精怪们传颂着这对凡人的执念。白狐化作村姑,将野果塞进刘国江的竹篓;山魈在暴雨夜为他们修补漏雨的茅屋;甚至有老鹰叼来天书,预言“待石阶成阵,仙凡之隔自破”。然而,山神始终未再露面,罡风依旧在每年七夕呼啸而过,将徐朝清的叹息卷向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