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郭威这辈子,最记不得的就是自己的生辰。后来史官们总追着问,我只能挠着头说:\"约莫是天佑元年吧?\"其实连这个年份都是听姨母说的。那年月,谁家孩子能正经过个生辰?能活下来就是造化。
邢州尧山郭家庄的土墙根下,我总蹲着用树枝划拉地上的沙土。阿爹郭简那时候在顺州当刺史,三个月才回趟家。每次马蹄声在村口响起,我就撒开脚丫子往村头跑,布鞋底拍得黄土路上直冒烟。阿爹总是一把将我抄起来,络腮胡子蹭得我咯咯直笑:\"我家雀儿又沉了!\"
天佑四年开春,阿爹突然连夜回来。油灯晃得墙上影子乱颤,我缩在被窝里听见阿爹跟娘说:\"朱全忠要篡位了,我们这些李唐旧臣\"娘突然捂住他的嘴,我数着窗棂上的月光,数到第七根时,阿爹又跨上马走了。
那年我六岁,记得特别清楚。腊月里来了几个穿皮甲的兵,把家里翻得底朝天。娘把我塞进灶膛,我蜷在灰堆里,听见娘哭喊:\"郭简死在幽州了!\"后来才知道,阿爹是被卢龙军节度使刘仁恭杀的——就因为他姓李的节度使看不过眼。
娘带着我往潞州逃。北风刮得人脸生疼,娘把最后半块胡饼塞给我,自己嚼了两天草根。走到漳河边,娘突然站住了,摸着我的头说:\"雀儿,娘要去找你爹了。\"说完就直挺挺倒进雪地里。我跪着刨开雪堆,十根指头都渗出血,硬是没刨动冻得铁硬的黄土。
七岁那年,我在潞州街头要饭。有个穿绸衫的妇人盯着我看半天,突然嚎啕大哭:\"这不是我妹子家的雀儿吗!\"原来是我姨母韩氏。她男人在昭义军当粮料使,家里还算殷实。姨母给我洗了三盆黑水,边洗边掉泪:\"瘦得跟芦柴棒似的,哪像刺史家的公子\"
在潞州头两年,我常半夜惊醒。梦里总看见娘倒在雪地里的样子,满头青丝散在雪上,黑得刺眼。白天在私塾念书,先生教我写\"郭\"字,我盯着砚台里的墨汁发怔。有次同窗笑我是没爹的野种,我抄起砚台砸得他头破血流。姨父用藤条抽得我后背开花,我咬着牙一声不吭。
十二岁那年,昭义军节度使李嗣昭战死。城里乱哄哄的,姨父说要去太原投奔河东军。我爬到粮车上偷听他们说话,才知潞州要换新主子了。那天夜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