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太原城的将军府里,那会儿阿爹还不是皇帝,整天骑着马在河东地界跑来跑去。记得府里总飘着马粪味儿,屋檐下挂着成串的腊肉。五岁那年夏天,我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突然听见马蹄声震得地皮直颤。抬头就看见阿爹扛着个血糊糊的人头进来,随手往地上一扔,溅了我满脸腥气。
\"三郎过来!\"阿爹把我拎起来往肩上一扛,扎人的胡子茬蹭得我直躲。他大笑着往正堂走,我趴在他铠甲上数那些刀砍出来的凹痕。后来才晓得,那天阿爹砍的是朱梁的骁将,把潞州城给夺回来了。
母亲夏氏是阿爹的侍妾,总爱穿杏色衫子。每到黄昏就抱着我坐在回廊下,教我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手指头总冰凉。七岁那年的腊月,母亲咳了半宿,天亮时枕巾上全是黑血。我攥着她的手喊娘,她眼睛直直望着房梁说:\"三郎要记住,活着比什么都紧要。\"
阿爹正跟着晋王打幽州,回来时只见到新起的坟头。他站在雪地里半天没说话,末了把我扔给曹夫人养。曹氏是正房,生的二哥从荣大我两岁,成天拿着木剑追着我砍。有回把我逼到井台边上,要不是养兄从珂路过拽住衣领,我早栽下去了。
从珂是阿爹捡回来的义子,那年该有十五六了。他把我拎到马厩后头,往我嘴里塞了块饴糖:\"哭顶个屁用,明儿我教你扎马步。\"他身上总带着汗酸味,手掌粗得能刮破皮。第二天当真起了个大早,按着我在雪地里蹲了半个时辰。我腿肚子直打颤,他蹲在旁边削木箭,嘴里叼着草根含混不清:\"腰板挺直喽,将来战场上保命的玩意。\"
开平四年阿爹跟着庄宗皇帝入了洛阳,我们全家搬进前朝的国公府。二哥穿上锦袍就开始拿鼻孔看人,从珂却还穿着旧皮甲,天天在校场耍他那杆铁枪。有次我从书房溜出来,正撞见二哥带着帮小厮围着从珂起哄:\"野种也配用将旗?\"从珂攥着枪杆的手背青筋直跳,突然反手一枪戳穿了三层箭靶,木屑崩了二哥满脸。
我蹲在假山后头看得真切,等人都散了才敢出来。从珂正在擦枪,看见我就笑了:\"三郎将来想当大将军不?\"我摇头,他愣了一下,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没出息。\"
天成元年阿爹在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