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角的银丝,正数到第二十一根时,听见韩全诲扯着嗓子喊:\"陛下真要学汉献帝?\"
父皇手里的犀角梳断成两截。那年我九岁,已经能看懂枢密使眼底的凶光。母亲开始让我在夹衣里缝金叶子,说哪天宫门破了,这些能换二十张胡饼。我没告诉她,那些金箔早被我换成糖渍梅子——尚药局的沈奉御说,梅子能解忧。
最难忘的是天复元年腊月。朱全忠的兵马围了凤翔城,我和三哥缩在行宫的庑房里啃冻硬的蒸饼。半夜总听见野狗刨墙根的声响,后来才知是饿极了的守军在挖草根。有日清晨发现三哥的被褥空了,母亲拿帕子捂着我的眼,可我分明闻见血腥气从东南角的枯井飘过来。
\"你三哥去给高祖皇帝守陵了。\"母亲说这话时,腕上的玉镯磕在案几上,裂成三瓣。后来我在朱全忠的佩剑上见过同样的翠色,剑穗还沾着凤翔城的黄土。
迁都洛阳前夜,父皇带我在含元殿台阶上数星星。他的袍角被夜露浸得发沉,说话时喉结像被困住的鸽子:\"柷儿,知道为何给你取这个名?\"
我摇头。远处传来更鼓声,惊起夜栖的寒鸦。
\"柷乃雅乐之器,奏乐开始必先击之。\"他的手指划过北斗七星,\"可惜朕的乐章,怕是要终了于桎梏之中。\"
我不懂这话的意思,却记得他袖中掉出的龟甲。后来蒋玄晖带人闯宫时,我认出那块龟甲正嵌在他的剑柄上——裂纹还是那夜的形状。
被押上龙辇那日,我数着洛阳城的坊门。过了长夏门就该看见伊阙山了,可车帘突然被掀开,朱全忠的马鞭指着我怀里的玉雕狮子:\"陛下可知,石狮子镇不住真龙?\"
那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脸。左颊有道疤,从眉骨蜿蜒到嘴角,像条蜈蚣趴在脸上喝血。后来在太庙祭祖时,我发现他总站在烛影最暗处,仿佛天生就该藏在阴影里。
登基大典前夜,尚衣局送来十二旒冕。旒珠碰着后颈冰凉,我想起三哥说的朱雀街。蒋玄晖教我念祷文时,窗棂外闪过刀光,把\"受天明命\"四个字劈成两半。
\"明日若有人问起先帝\"朱全忠的佩剑抵在我腰后,\"陛下该说突发风疾是不是?\"
我点头时,旒珠缠住了发冠的玉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