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那年是北魏永平三年,按南朝梁的历法应该是天监九年。那会儿洛阳城刚下过第一场雪,奶娘说我落地时把接生婆的胳膊抓出了血印子。现在想来,这双手终究没能抓住什么——江山社稷、至亲骨肉,连自己的性命都攥不住。
父亲广平王元怀摸着我的胎发叹气时,我还不懂他眼里的忧虑。我们这个支系离皇位太远,远到连谋反的嫌疑都轮不上。永宁寺的九层浮屠刚建成那会儿,母亲抱着我在塔下看僧人们洒净水,金铜相轮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谁能想到三十年后,这座皇家寺院会被雷火焚毁,就像我们元家的天下。
六镇烽烟起的时候,我正跟着师傅读《汉书》。窗外蝉鸣聒噪,师傅的戒尺突然停在\"霍光传\"那一页,外头传来杂乱的马蹄声。那年我十四岁,第一次看见羽林军举着火把冲进叔父京兆王的府邸,血水顺着石阶流到街上,把春日的柳絮都染红了。
\"修弟,快把袍子换了!\"堂兄元赞踹开书房的门,他右臂的伤口还在渗血。我们这些宗室子弟像受惊的兔子在洛阳城里乱窜,最后躲进御史中尉家的地窖。腐霉味钻进鼻腔时,我突然明白书上说的\"巫蛊之祸\"不是故事,那些字缝里渗出的血腥气,此刻正糊在我脸上。
孝昌四年春,葛荣的流民军逼近荥阳。我在城楼上看见黑压压的人群像蝗虫般漫过原野,他们举着锄头木棍,眼睛里烧着绿莹莹的火。守将崔孝芬的佩刀在鞘里咔咔作响,他忽然转头问我:\"王爷可知当年项籍见始皇车驾?\"我没来得及回答,一支流矢擦着雉堞飞过,在青砖上迸出火星。
尔朱荣进京那天,我在御街西侧的茶肆二楼。河阴惨案的消息是跟着血水流过来的,两千多朝臣宗室的尸体把黄河都堵了。茶博士瘫在地上打摆子,我死死攥着窗棂,指甲劈了都没察觉。马蹄声震得茶碗叮当响,那些契胡武士的弯刀上还挂着碎肉,后来整整三个月,我闻到羊肉味就呕吐。
建明元年,元晔被立为帝时,我躲在广平王府的暗室里抄《金刚经》。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像极了尔朱兆屠城时顺着沟渠流淌的脑浆。母亲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我儿切莫出头\",可她不知道,这乱世里哪有藏身之地。元恭被毒杀的消息传来那夜,我把经卷全烧了,火光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