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征钟离那场仗打得窝囊。景明二年秋,我给元英斟酒时,他信誓旦旦说三月必下建康。结果淮河结冰那天,战报上说梁军把我们的战船连成了火墙。我摔了最爱的越窑茶盏,碎瓷片蹦到韦睿的求和书上,正好盖住\"划江而治\"四个字。那夜在太庙守灵,我摸着父亲的神主牌问:\"您当年不肯渡江,是不是早料到我们鲜卑人的马鞍浸不得长江水?\"
元愉造反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给元诩讲《孝经》。孩子的小手按在\"身体发肤\"那句上,仰头问我:\"叔父为什么要当坏人?\"我喉头梗着二十年前的杏花蜜饯,那年撷芳殿的午后,三弟偷塞给我的油纸包还带着体温。平叛诏书盖印时,烛泪滴在虎符的铜锈上,烫出个歪歪扭扭的\"诛\"字。后来元愉的首级送进洛阳那日,我在他最爱吃的酪浆里撒了把杏花瓣——鲜卑男儿的魂灵,总该沾着故土的香气往生。
龙门山的佛像睁眼那日,我站在伊阙山腰看工匠们打钎子。惠深和尚说佛眼半阖方显慈悲,我却让人把瞳孔凿得滚圆。\"要看得清那些阳奉阴违的脸。\"我指着洛河对岸的坞堡说。十万斤生铁熔进佛身时,有个老石匠突然嚎哭起来,说他家的犁头也在炉火里。我让内侍往他怀里塞了两吊钱,转身却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佛面上,竟比山峦还嶙峋。
于皇后走得憋屈。她怀元昌那年,高肇拿着她表兄通敌的信函来找我。雨夜生产时,她指甲抠进我手腕里,气若游丝地说看见她父亲举着油纸伞在宫门外。孩子落地那声哭嚎撕开雨幕,我却在她渐冷的掌心里摸到块硬物——是去年上巳节我随手给的玉佩。如今走过徽音殿,总觉得廊下飘着血腥气,可新来的采女们熏的是江南的苏合香。
延昌元年的旱灾把田地撕开无数张嘴。我赤脚站在南郊祭坛上,礼官拖长调子喊\"天子代民受过\"时,乌鸦群突然俯冲下来啄我手中的玉圭。三日后甘霖降下,我却在发高烧时看见漫天鸦羽化成黑甲骑兵。元诩抄的《金刚经》搁在枕边,四岁的孩子把\"无我相\"写成了\"无我泪\",墨渍在宣纸上晕成个瘦月亮。
最后一次策马是送元澄叔父出殡。那年邙山的秋风卷着纸钱往人脸上扑,我混在送葬队伍里,忽然想起二十岁秋狝,叔父手把手教我拉弓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