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那年洛阳城刚被匈奴人攻破,父亲抱着我在建邺的城墙上远眺北方,江水卷着泥沙从脚底下奔涌而过。那年冬天特别冷,檐角的冰棱子挂得比刀剑还长,奶娘说我的哭声能把屋顶的雪都震下来。父亲当时还是琅琊王,总穿着半旧的青布袍子,怀里揣着块缺角的玉璧,那是祖父传下来的,说是当年司马家分家时留下的念想。
建邺城里的日子像泡在温水里的麻布,慢慢舒展开来。七岁那年我在后院射箭,箭矢偏了准头扎进庾亮的衣袖,他拎着那支箭来找父亲告状。父亲没骂我,反倒把庾亮按在石凳上,让我再射二十次。箭靶子就悬在庾亮头顶三寸,松木的香气混着冷汗的味道,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杀伐决断。后来庾亮成了我的伴读,每次看见他左耳垂上那道疤,我就想起那天父亲说的话:\"当君王的箭可以射偏,但不能发抖。\"
王敦第一次带兵进建康那年我十三岁,记得城门被撞开时满街都是打翻的酱菜缸子。父亲躲在东堂的屏风后头,我跪坐在他脚边数地砖上的裂痕。王敦的靴子踩进来时带着血泥,他把染红的佩剑往案几上一拍,说要改年号换百官。父亲的手在案几下死死掐着我的手腕,面上却笑着给王敦斟酒,酒液泼在剑刃上滋滋作响。那天夜里我偷溜出宫,看见朱雀航的浮桥被火烧得通红,像条垂死的龙趴在水面上。
后来父亲登基成了元帝,建邺改叫建康。朝堂上总飘着股药味,父亲每天要喝三碗五石散,喝完就躺在榻上看屋顶的藻井,说那些木格子像洛阳城破那天的箭雨。我开始跟着王导学处理奏章,他的手指被竹简磨得发亮,总在\"扬州刺史\"和\"荆州刺史\"几个字上反复摩挲。有次我问为何不直接削了王敦的兵权,王导把茶盏往案上重重一搁:\"殿下可知庖厨里的活鱼?刮鳞要顺着纹理,掏内脏得留三分余地。\"
二十一岁那年父亲病得说胡话,有天夜里突然清醒,攥着我的手往他枕头底下摸。那柄镶着绿松石的短刀硌得我掌心生疼,\"要是王敦再来\"父亲的话没说完就咳出血来,星星点点溅在刀鞘的蟠螭纹上。三天后我在灵前继位,王敦果然从武昌起兵了,战报说他的船队把长江都盖成了铁灰色。
温峤带着密信来找我那晚,宫灯被风吹得乱晃。他脱下外袍露出里头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