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光晕在信纸上摇曳,卓西度停下钢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深圳夏夜的热浪从铁皮屋的缝隙中渗入,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在下巴处悬成一颗晶莹的水珠,最终落在信纸上,晕开一小片蓝色的墨迹。
他轻轻吹干墨迹,继续写道:
\"随信附上90元,其中30元是还你的借款,60元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有五斤全国粮票,深圳这边用不上,你在农场或许需要。国强,若非你当初那30元,我可能已经饿死在深圳街头\"
钢笔尖在\"街头\"二字上微微一顿,卓西度抬头望向窗外。罗湖村的夜色中,远处工地的探照灯像星辰般闪烁。三个月前他初到深圳时,确实差点流落街头——如果没有韦国强那笔钱,没有陈伟明借他的电炉,没有老张介绍的包餐生意
\"卓哥,还没睡?\"陈伟明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两瓶珠江啤酒,瓶身上凝结着水珠,\"冰镇的,喝点?\"
卓西度接过啤酒,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写完信就睡。\"
陈伟明凑过来看信纸:\"给那个农场老师写信?\"他瞥见信封上\"国营华山农场子弟学校\"的字样,吹了声口哨,\"真有人愿意待在那鬼地方?\"
\"人各有志。\"卓西度抿了口啤酒,泡沫在舌尖炸开,微苦中带着麦香。他想起前世韦国强的人生——在那个偏远农场教了十年书,好不容易调回县城中学,又赶上教师工资拖欠潮,最后连治肝癌的钱都是学生们凑的。
陈伟明好奇地指着信纸上的一处:\"这个"电子表"是什么?\"
卓西度这才意识到自己写顺了手,把未来几天的计划也写了进去。他本想划掉,转念一想又继续写道:
\"深圳这边电子产品极多,香港走私来的电子表在内地能卖三倍价钱。你若来,我们可以合伙做些小生意,比教书强得多。我已在人民南路物色了一个小店面,月租50元,前店可卖杂货,后院可住人\"
钢笔在纸面沙沙作响,卓西度仿佛看见韦国强读信时皱起的眉头。在前世,这位老友最是循规蹈矩,连学校发的教案纸都不肯拿回家用。要他放弃铁饭碗来特区\"投机倒把\",怕是比登天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