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三姐儿子作业本上撕的纸,孩子稚嫩的描红还残存着竖勾的颤抖。
“去年腊月二十八”
许瑶突然提高声音,目光扫过人群里眼神闪躲的会计,“您家给志强办践行酒,用的还是我爹赊的“
村口突然传来手扶拖拉机的突突声,盖住了孙母的尖叫。
许瑶看见薛寒摸出个铜制打火机在指尖翻转,金属外壳映出他唇角讥诮的弧度——和昨夜他修好水泵后,看着孙家地里倒伏的麦苗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风掠过晒谷场新扎的稻草垛,将几缕苎麻绳头吹到许瑶脚边。
她弯腰去捡时,突然发现薛寒军裤口袋里露出半截红头文件,牛皮纸封口上“作风问题调查函”几个字被太阳晒得发烫。
许瑶的手指擦过条凳裂口里扎手的木刺,前世女儿被推进手术室时也是这样细密的疼。
她迎着孙志强泛红的眼眶,突然发现这人连下跪时军裤膝盖处的补丁都缝得歪歪扭扭——就像他永远理不顺的人生。
“践行酒那日,你背着药箱送三姐崴脚的儿子去县医院。”许瑶从裤兜掏出个铝制糖盒,盒盖上映着公社卫生所的红色十字,“却在急诊室求护士把退烧针换成破伤风疫苗,因为三姐说孩子踩了锈钉子。”
会计手里的算盘珠子突然错位两颗,噼啪声惊醒了窗棂上打盹的麻雀。
许瑶记得前世这个总是佝偻着背的老汉,曾在粮仓着火时拼命抢出她给女儿攒的学费——此刻他浑浊的眼睛正死死盯着糖盒里那支过期针剂。
孙母突然尖叫着扑来,被薛寒横跨半步挡住。
男人上衣袖口蹭到的机油在日光下泛着奇异的光,许瑶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柴油味混着晒谷场新麦的清香,像是某种令人安心的结界。
“那晚我抱着四十度高烧的囡囡,在卫生所等到天亮。”许瑶的指甲在糖盒上掐出月牙痕,“赤脚医生说疫苗比退烧针贵两毛钱,你猜孙同志怎么说的?
‘烈士遗孤的命比什么都金贵’。”
晒谷场西头的老槐树突然扑簌簌掉下几串槐花,砸在孙志强僵直的脊梁上。
王寡妇拽着许瑶袖口的手慢慢松开,布料撕裂的轻响里混着人群倒抽冷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