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睡的并不沉。
从睡床上慢慢支起身子,她望向窗外朗朗星夜。现在,她已经不再做梦了,只有偶尔会梦见自己一直坐在轮椅上,与它逐渐融为一体。
这把由父亲特意请出北伊塔最优秀的凡人工匠打造的新奇用具,有时在梦中生长出血肉根须,温柔地破开她的皮肤,钻入娇嫩的血肉。
她依赖着它,也有些害怕着它。
家族对自己而言,是否同样如此?
她无法说出答案。
因此,自从父亲决定让他们前来孚日,薇薇安就感到些微的不对劲。她并不是畏惧出远门——好吧,或许也有。
洛林家的贵族小姐,因着身体天生有恙,一辈子只在科玛和琶醍待过,其中后者只有三个月。
也就是说,生命里的十七年时光,身体虚弱的她仅仅望着科玛城堡的高墙,度过一天又一天。
但薇薇安是不同的,无法剧烈活动的她与书籍结侣,从洛林家族几百年数代人的珍藏中汲取智慧。又有父亲在大贵族中少有的道德的言传身教,造就了独一无二的她。即使身体困于梅斯一隅,心灵也能自由地飞掠法洛兰全境。
父亲常常说,如果不是因为身体问题,上门求亲的贵族青年,能从梅斯排队到亚琛。
每次父亲这样赞美她,薇薇安总是微微一笑作为回应。
既渴望亲人的肯定,听到亲人的赞美时,又因着过于亲近而贬损它的价值,这是许多人都会犯的错误,哪怕聪慧如她也不例外。
她的体虚是母胎中带来的,先后三任驻守科玛的教士为她诊断,得出一致结论:如果不成为超凡者,她活不过十七岁。
而洛林家族此前,从未出现一位女性能完成血继仪式,遑论是先天不足的她。
随着王历976年秋天的到来,薇薇安逐渐接受了自己只剩下短暂寿命的事实。
在来年的开春,少女于万物生长时凋零,不得不说,真是残酷而浪漫的诗意。
但她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她这一生有贴心的父兄,有知心的朋友,有真心的爱好,比书中的悲惨世界里任何人都幸福得多。
不过,父亲莱因哈特和兄长拉法叶,显然不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