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忽逢骤雨,宋筠差传话太监遣朝臣退下,曰大雨放朝。
这江晚山,倒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崔沅君望着仙居殿外的雨,细细呷了一口白玉杯中温酒,如此想道。
他说对了。
不仅说对了,而且几乎一字不差。
宋筠让太监记下了来朝的臣子的名字,将那些名字一一从名册中划掉。
饶是这般,那册子中所记录的名字也并未减少几成。
在永生的诱惑下,皇帝的权力又算得了什么?强如唐汉,数百年之后,亦不过是黄土一抔。
这是一次站队,一次逼迫朝臣在那缥缈虚无的长生与朝生暮死的蜉蝣之间作出抉择的站队,是那个潇洒闲逸的江湖剑客为这些人求来的一线生机。
亦是一次无声的较量。
他知道这样做几乎是徒劳。
可是他想,能唤回一个较为清醒的人,便算一个,他便不算输。
宋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合上手中那本册子,轻轻揉了揉眉心。
这些大臣们投身宦海沉浮多年,个顶个的人精,不会轻易被策动。
换言之,一旦被策动,也不会轻易回转。
皇位上的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是否是那个青花圣女所选择的人。
很显然,他们的青花圣女没有选择宋筠,而是选择了宋文亭。
现在宋文亭死了。
青花圣女不会容忍一枚棋子有自己的想法,她要的是一个易于控制的傀儡,而不是一个有野心有抱负、心怀天下的明君。
天微明。
只是在大雨之下,仍显得晦暗。
宋筠端坐于堂前正中,凝视远方。
今天会有人来杀他,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两个人,也许是几十个人、几百个人。
甚至成千上万人。
若是危采薇真的穷途末路到集结手头上所有能集结的人来仙居殿刺杀宋筠,反倒无须惊惶,恰恰说明宋筠极其重要,他的存在如同一根钢针扎在她心口,她急于拔去这眼中钉、肉中刺。
怕的是即便到了如今这局面,对危采薇而言尚且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