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接水茫茫渺渺,水接天隐隐迢迢。这几年交趾的风餐宿露、披荆斩棘自不必言, 我解缙要是死在战场上倒也罢了,却是没有这个机会。最让人痛苦的就是白眼、冷遇和奚 落,想当年,方修《大典》时,我奉旨到各地巡察和购书,从布、按、都三司到府州县衙门, 哪一个不是府外相迎、十里相送?可如今,还是个五品官,却没有人再高看你一眼了!”
叙了旧,知其所以了,邹缉见他有了些醉意,生怕再惹出是非,夺下他手中的酒杯,就店外散了。 一为迁客长安去,北望京师不见家。站在南疆那幽深茂密的丛林中时,他也曾有大诗人王维“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悲凉,可若让他再选一回,他还会坚定地站在太子 朱高炽一边,他还会坚定地谏阻皇上南征。交趾已开始胶着了,皇上何时才能醒悟,拔出那只越陷越深的脚啊!世人就是这样,皇上一个好脸,众人皆是好脸;皇上耷脸了,众人的脸跟着耷下来。一想到那既近又远的翰林院,一股世态炎凉的孤凄之感再次涌上心头, 虽然咫尺之遥,人心却远比南疆更遥远了。
一个人认定了一件事,坚持了,就难免孤单,甚至需要舍生取义的勇气。等到大家都明白的时候,时过境迁了,那还叫什么先见之明!解缙认定了交趾之仗不能打,这一仗断 断续续打了二十年,到了朱瞻基做皇帝的时候,才不得不撤兵。解缙认定汉王朱高煦不可靠, 也是到了朱瞻基做皇帝的时候,朱高煦果然就举兵造反,还是朱瞻基亲征乐安才将叛乱平 定。只可惜,曲高和寡,众人醉着,关键是皇帝醉着,一个人或几个人醒着又有什么用呢!
柳树的枝条被晒得更垂了,知了在纹丝不动的树上拼命叫着,真不知它是在享受闷热还是在呼唤清凉,世事难料!他解缙劝阻南征,皇上偏偏让他南去,打了几年了,理不出个头绪;他说粮饷难运,皇上偏偏就让他去筹运粮饷,高山险壑,艰难无比。原想借着奏事的机会见皇上,一诉愁肠,却没有这个机会了。
热浪中,一棵柳树张开被人折断的残枝怯生生招呼他,不拒绝他,他走过去,抚摸着粗糙的满是褶皱的树身,靠上去,喘着粗气,如同见到了亲人。他从这条街上前前后后走了近十年,从未注意到两旁的柳树,你春风得意,它会婀娜多姿;你孤苦无依了